趙青虎花了一個早上的時間才打回一些野物,回來時看見紫灼滿頭大汗,面色蒼白地蜷縮著,他扔下手里的東西,走過去撥開她臉上的亂發(fā),喚了喚她。
“喂!醒醒!”
她兩眼無力地轉(zhuǎn)了轉(zhuǎn),他幫她擦了擦汗,托著她的后頸將她扶了起來。
“哪里不舒服?”
她手指向下指了指,他馬上去查看,他小心翼翼地將她的腳翻到了合適的姿勢,問她:“是這里嗎?”
他正要脫她的鞋,她忙不迭地阻攔他:“等等……”
她腦門上冒出汗來,好容易說出兩個字,趙青虎不曉得她有什么顧忌,但他早知道她的腳有痼疾,便當(dāng)她是諱疾避醫(yī)。
“我……先吃藥……”
“藥?誰給的藥?”
“許伯……”
他不是太熟悉這個許伯,不過夜弋人十分相信他,他幫她拿出藥瓶取了一顆喂她服下了,片刻功夫,她臉色便恢復(fù)了一些。
趙青虎這邊又替她脫了鞋子,一看到她腳他有點(diǎn)傻眼,腳踝有些發(fā)黑腫得老高,腳掌部分呈現(xiàn)扭曲疲軟的姿態(tài),他馬上就知道她的腳脫臼了。
“傷這么重你怎么不說?!”
她不看也知道自己的腳如何可怖,咬牙反問他:“我說了你也沒停下來!”
他頭上出了密密一層汗,又是震驚,又是憐惜,語氣從未有過的柔弱下來:“你這個倔丫頭,這一路你是怎么忍過來的?”
她的思維跟不上事態(tài),此刻這種狀態(tài),她的邏輯她的固執(zhí)她的頑強(qiáng),統(tǒng)統(tǒng)被情緒戰(zhàn)勝,她的情緒告訴她,趙青虎在可憐自己,所以她把對他的成見暫時完全忘記,不由自主,他問她,她就順其自然地回答他。
“我路上偷偷吃了許伯的藥才不疼的,剛才藥效過了。”
不悲不喜時,她的表情有點(diǎn)呆,表情還有點(diǎn)不合時宜的認(rèn)真專注。
她忽然發(fā)問:“你會不會接骨?”
他愣了一下,回神說:“我不太會。”
她似乎苦惱:“那我們什么時候出去?”
“大哥讓我三天后帶你出去。”
“三天?”她更為苦惱了,“那我出去不成廢人了?”
他看著她,她眼神中空空如也,沒有厭惡,沒有算計(jì),他想,鯨云常說她是個呆子,他一直并不認(rèn)同,他見她向來都是盛氣凌人,她一旦真如鯨云所言那樣,他就覺得心里復(fù)雜難言。
可其實(shí)這樣也好……
她若成了廢人,或許大哥就不想要她了……
這樣的念頭一來,他立刻停止了它,不再往下想。
他折了幾根樹枝來,纏在她的腳上固定住傷處,然后默默生火,她坐在一旁看著他烤肉,口水流了一大把,趙青虎真當(dāng)她是廢人,喂她吃肉喝水,她坐那美美的享受,最后還一臉魘足,他對此諂媚樣十分無語。
劉紫灼深深詮釋了什么叫有肉就是爹!
吃飽了,她問:“弋人為什么讓我們?nèi)旌蠡厝ィ克鍪裁矗俊?/p>
他目光回避了一下:“我不知道。”
“真的?”
“是。”
他問她:“許伯的藥藥效多久?”
“大概兩個時辰。”
他又問:“藥夠嗎?”
“差不多……”
此后的許久都是漫長的沉默,傍晚他繼續(xù)喂食給她,一言不發(fā),她聒噪不起來,只好吃完就睡了,他也倚墻休息了,半夜時,她哼了起來,他走過去詢問:“又疼了?”
“嗯……”
他眉頭緊皺,其實(shí)他對于自己無法幫助到她這件事感到非常自責(zé)。
“藥呢?”
她疼得全身無力,示意她在衣服里,他翻出來,喂她吃完,許久,她才好轉(zhuǎn),這一回的藥效只維持了一個時辰不到,他被折騰得幾乎沒睡,而紫灼的臉色慘白,天蒙蒙亮?xí)r,趙青虎決定給她接骨。
“你別動……你會嗎?”她知道了他的意圖,她嚇得直往里縮。
“我看過別人接過骨,我試試。”說話間他就靠了過來。
她一聽,更是抵死抗拒了:“我不接!我不接!”
他滿臉疲憊地哄她:“你別怕,接完就不疼了。”
她直搖頭,眼淚轉(zhuǎn)眼就掉下來,害怕得渾身發(fā)抖:“你又不會!”
他皺著眉不知如何是好,不幫她接勢必都要見她疼得錐心刺骨,可她這么傷心害怕,他也無法勉強(qiáng)她。
他被她哭的心亂如麻,他將她抱入懷中:“別哭了,你害怕,我就不接了!”
她在他胸前悶悶地哭,他不曉得為什么她這么愛哭,只知道她每哭一聲自己的心都直往下沉。
“我不要變成瘸子……我不要變成廢人……”
他眉心更糾結(jié):“我不會讓你變成瘸子!”
她吃了許伯的藥,雖然傷處是不疼了,但全身都沒多少知覺,反應(yīng)跟著也有點(diǎn)緩慢,他像哄小孩兒一樣哄她才將她哄的安定下來,他一邊哄她一邊跟她商量了許久,她勉強(qiáng)答應(yīng)他讓他替她接骨。
她最后還是不放心,淚眼朦朧地叮囑:“你手輕一點(diǎn)……”
他點(diǎn)點(diǎn)頭,她把眼睛閉了起來,他一直跟她講話分散她的注意,沒耽誤多久,她聽見清脆一聲,渾身一凌。
“好了……”他同樣緊張過度,來回檢查了下,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將脫臼的腳踝接了上去,她腳腫得利害,也看不明白骨頭是否有偏差,不過他不懂這些,只知道自己安上去了,大大松了一口氣。
“疼不疼了?”
她愣了一下,說:“我也不知道。”
外面的密林里有太陽的散光透了進(jìn)來,大概是到了中午,山洞里也稍微亮了一些,趙青虎看了看她一臉斷片的懵樣,忽然靠了近些。
“怎么了?”她仍然是那副不太在狀態(tài)的表情,看起來很純情。
他的眼神中探究不出任何想法,在她好奇的目光中,他忽然吻在她的唇上。
她無力推開他,他則淺嘗輒止,抬頭觀察她的表情,她一臉震驚,他皺了皺眉,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不知是后悔還是難以面對,趙青虎一直到天色發(fā)暗時才回來,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他平淡地問她:“好點(diǎn)沒有?”
她背著洞口,沒回答他。
他早料到如此,輕輕走過去,把采來的果子放在她身邊,她微微動了動,眉頭皺得很深,她的模樣不像是厭惡,他不由松了口氣:“哪里疼?告訴我!”
她瞇縫著眼瞧他,半天講不出一個字,他探了探她額頭,及手之處十分燙人,他曉得她又病了,不禁恨自己怎么到現(xiàn)在才回來,早發(fā)現(xiàn)就不會這樣!
他用打回來的山泉水給她擦了擦臉,他以為她得了傷寒,著急地不得了,反反復(fù)復(fù)給她擦了幾次之后,她的熱度居然有些好轉(zhuǎn)了,她動了動頭,意識也在恢復(fù)。
“好點(diǎn)了?”
“嗯。”她只給了他一個單音節(jié)。
他不再講話了,知道她不是傷寒就放心多了。
她也有點(diǎn)納悶,她猜是許伯的藥有副作用,他給她時囑咐過不能多吃,這家伙也沒給其他病人臨床觀察過,沒說過吃多了有什么反應(yīng),她只想著不疼,所以也沒管那么多,一次吃了這么多,斷然是不好。
之后的時間,他寸步不離她,有些尷尬的事情他幫不了她,他就給她做了一個拐杖,她并不知道這個男人原來心這么細(xì),她忽然想起那個吻,耳根有點(diǎn)燙,她記憶里并沒有和他有這層關(guān)系,只是他不講,他的想法,他的念頭,他都不講,如同一切沒有發(fā)生,他無微不至地照料她,什么也不提。
外面下了雪,雪花被風(fēng)帶了進(jìn)來,碎碎白白,很干凈,滿山一定又是空蕩蕩的白,她的思緒也成了一座空城。
第二天醒來時,她趴在他的懷里,她想,這一定不是自己主動的。
她一動,他就睜眼了,有那么幾秒,氣氛僵硬。
“你昨天說腳疼,我……”他自己也解釋不下去了。
她頭發(fā)亂了,雙眼迷蒙,掙了掙想離開。這時,他忽然手臂一用力,化解了她離開的動作。
“還有二天……”
他聲音有點(diǎn)顫:“……我們假裝忘記外面的事,這里只有我和你。”
他腦中浮現(xiàn)她穿嫁衣的模樣,浮現(xiàn)她那回神志不清哭著抱著他的模樣,浮現(xiàn)初見時她嬌憨的模樣……
情再難自已……
趙青虎跟弋人不同,弋人的心事總是放在自己心里不說,可他沒什么城府,也沒有多少沉著,他向來是個直白甚至還很沖動的人,趙青虎難以忘記她在他記憶里留下的痕跡,那些酥酥癢癢的碰觸,那些他排斥卻無法壓制的沖動,那些不為人知的念頭,他其實(shí)統(tǒng)統(tǒng)都想讓她知道。
盡管他總扮演壞人的角色,但她知道他不是真的壞人,她不知怎么辦才好,她有時真跟狗的性子很像,別人稍微對她好點(diǎn),她就變得溫順。
“你怎么……?”
他與她距離很近,呼吸都能相撞,紫灼的這件事,他想一直作為一個秘密藏著,但是人剛剛醒來時,理智總是被感性所代替,說出來的話,做出來的事都是覆水難收,他索性鼓足了勇氣,再沒有顧忌。
“就兩天,讓我照顧你!”他說得很堅(jiān)定。
“你瘋了!”她想從他身上爬起來。
見狀,他一發(fā)力,翻身壓住她,目光再次相撞,只是這次,換成他居高臨下地看她。
他胸口起伏,重重喘了幾口氣,立刻從她身上離開了。
白天收羅些吃的回來他就不再出去了,他不聲不響地喂她吃東西,喂她喝水,她的腳卻在惡化,許是血液不循環(huán),她腳上腫起來的地方生了凍瘡,鞋子都脫不下來,他最后沒辦法,用刀割開了她的鞋子用傷藥給她揉著,沒有輕薄的意思,她那只腳的模樣完全沒有什么美感可言,何況自己也是蓬頭垢面的模樣。
晚上他將她抱著入睡,她推不動他,只好任由他。
有時他帶她到洞外去看看雪景,他不忘她喜歡吃零食,所以在外也給她備好了吃的,她仍是驚訝于他的細(xì)心,在她心目中,他分明就是個糙漢子,脾氣也不好,也不溫和……他們之間究竟發(fā)生過什么呢?她對每件事都不是很靈敏,向來是的,也不容她想明白,時間過得很快,轉(zhuǎn)眼最后一天也結(jié)束了,到了離開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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