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
安九歌睜開眼,正對上徐驚墨低下的臉,在她的眼中放大。客廳里的燈光很亮,照得他的臉明晰如畫,安九歌伸手抱過他的脖子,口鼻貼著他的頸項,道:“哥,這一生,終歸是我欠你的多,你想怎么收拾我就怎么收拾吧,只是大哥……”
徐驚墨的手在她腦后輕輕一按,安九歌的嘴便緊貼上了徐驚墨的脖子,張不開了口。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渾然天成的暗啞帶著勾魂攝魄的迷惑,令得安九歌心里漫過一陣酥麻,比他的吻更令人迷茫,“男兒仗劍出京川,不滅匪賊誓不還,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何處不青山?”
安九歌的心頓時一挫,徐驚墨將她從懷里松開,兩指捏著她的下巴,讓她正視自己的臉,肅穆的神情讓安九歌心里涌上一種不好的預感,“小九,徐家三個男兒,大哥死了,二哥置身家族之外,我接著走大哥的路,這一切都是服從爺爺的安排。這首詩,是爺爺所書,當年大哥入伍時,他送給大哥,我入伍時,他又給我。大哥的死,或許讓你心里很難過,可我希望,將來如果我能夠有那么一天,你能夠勇敢地活下去。在一個軍人的眼里,面對危險的一刻,他的眼里只有百姓,沒有親疏。”
安九歌呼吸一窒,不敢相信她所聽到的話,她的兩手抓在徐驚墨腰側衣服上,手不由自主地抓緊,緊得她手上的肌肉繃得都在痛,“哥,你騙我!”
你騙我,你怎么會有那么一天?大哥去世,她會痛,痛得無法呼吸,可若是徐驚墨,安九歌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下去?
“我以為桑赫斯特四年,你已經理解了一個身為一個軍人的職責和義務,為之獻身的義不容辭,小九,你是怎么從桑赫斯特畢業的?又是如何拿到女王勛章的獎勵的?難不成,桑赫斯特教出來的都是膽小鬼?”徐驚墨盯著她的臉,說得義正言辭。
死,并不可怕,就算是攤到自己身上,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可若死的人是親人,是愛人,是至愛,卻沒有人能夠受得了,那是痛不欲生的折磨。
桑赫斯特四年,安九歌不可能對自己的母校沒有感情,明知徐驚墨嘲諷的其實是自己,還是要為母校辯護兩句,她不敢看徐驚墨的臉,嘴里卻是硬,“誰說我怕死了,誰說我是膽小鬼了,上戰場的時候,你看我敢不敢沖在前面?死就死,誰怕誰?”
她連說幾個死,徐驚墨已是氣得夠嗆,他起身將她扔進沙發里,道:“等男人都死光了,你再上戰場吧!”
他說完,就朝房里走去,安九歌趴在沙發上,看著他手里拿著睡衣出來,又要進浴室,很顯然是準備去洗澡的。這是要留宿的打算?安九歌不由得驚了,“你,你不回去的啊?”
徐驚墨白了她一眼,“快十二點了,我還怎么回去?”說完,上下打量她,“曬得黑不溜秋的,丑死了!”
這是在嫌棄她了,安九歌氣笑了,她哪里丑了,哪里丑了?還有,黑不溜秋的?到底會不會用形容詞啊,她哪里就曬黑了,只不過和四年前相比,結實些罷了。只是,想到英國四年,在桑赫斯特這所全球有名的軍事院校里,她沒有睡過一晚好覺,風里來雨里去,沒有松弛過一秒。再毒的日頭也擋不住她訓練的腳步,再寒的冰霜也消磨不了她堅定的意志。
四年來,她受過很多罪,吃過很多苦,就算是曬黑了,也到不了“黑不溜秋”的地步吧?她皮膚底子好,根本就沒有曬黑好不好?
徐驚墨洗澡也是戰斗式的節奏,分分鐘搞定,他從浴室出來時,安九歌還躺在沙發上裝死,徐驚墨去關陽臺上的窗戶,從她身邊走過,道:“不想動?要不要我幫你洗?”
徐驚墨說得漫不經心,安九歌卻是聽得魂飛魄散,她猛地睜眼去看徐驚墨的臉,見他臉上掛著散淡的笑,不由得氣急,“徐驚墨,想報復就光明正大地來!”
“報復?報復什么?”徐驚墨笑得意味深長,“還是說你承認四年前是拋棄了我?”
安九歌一時無語,很自覺地爬起來去洗澡。
徐驚墨卻站在陽臺門口,看著她的消瘦的身影在浴室門口消失,他的心再次軟了下來,即便此刻心里想起她四年前電話里的話,“哥,我們分手吧!”
那時,她的人已經在機場了,手上拿著的是飛往英國的機票,而他,遭逢大哥去世,人生面臨選擇,縱然知道她是因了心里愧疚,難以面對他的家人,才選擇了逃離,他心里依舊是無法原諒。大哥是為了救她而死,可她不知道的是,對她開槍不過是為了向大哥下手而已。
徐家,已經站在了這個帝國的巔峰,權力的角逐之中,勢必難免會有流血犧牲。如果徐家注定要死去一人的話,這個人是誰,都會讓他痛苦不堪。在想明白這一點后,他反而心里好受一些。
只,安九歌,她選擇了離開,選擇了逃離,而不是面對,竟然要和他分手。在他理解她心頭的痛時,她卻選擇了忽視他同樣鮮血淋漓的傷口。
他對著話筒里吼:“安九歌,你要敢走,就永不要回來!”
他扭頭去找爸爸,讓他下命令給機場,將安九歌攔下來,但父親拒絕了,“換個環境,她會想通的。”
“可她不回來了怎么辦?”不得不承認,當時,他是害怕的,他害怕失去她。
“對自己要有信心。”
四年夜不能寐,四年食不知味,他一日日越發深沉地感受到自己對她的執念之深,已是無可救贖。沒有人知道,在知道她回國入境的那一刻,他心里的喜悅噴涌如泉,頭一次失態,在開會的時候笑了起來。也沒有人知道,在她回來的一個月里,他每晚從駐地趕回來,就在她的樓下,坐在車里看著她房間里的燈燃盡,然后靜候她沉眠的夜。也沒有人知道,他曾如宵小一般,在遠處窺探她的一舉一動,看她澆花摘葉,看她嫻靜發愁。
“四年了,我等著你的歸來,你回來了,我還會放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