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鋒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的病床上。

“小伙子，醒了？”

一個戴眼鏡、穿白大褂，打深色領帶的醫生站在病床邊問。

“你好，我怎么了？”林羽鋒輕聲問。

“你在街上昏倒了，好心的路人把你送到醫院的?！?/p>

“我沒什么事兒吧？”

“剛才給你拍了頭部CT，明天你和家人一起來吧。”

“有什么問題就告訴我吧，反正遲早也是要知道的?！?/p>

醫生猶豫了一下，“你跟我到辦公室?！?/p>

“你最近有沒有頭疼？”

“最近經常有點頭疼，我是珠寶設計師，可能最近趕設計稿有點累?！?/p>

醫生拿起林羽鋒的片子“你看，這里有一個腫瘤?！?/p>

“腫瘤！”林羽鋒愣了一下。

“你今天暈倒就是因為腫瘤壓迫了神經，你要盡快手術?！?/p>

“手術的成功率是多少？”

“腫瘤不小，位置也不太好，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四十?！?/p>

百分之四十，林羽鋒的呼吸都快停止了，“不做手術我還有多長時間？”

“兩三個月，最多半年。”

“醫生，我暫時不想做手術?！?/p>

“不做手術頭疼的癥狀會越來越頻繁，也會越來越厲害，雖然手術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四十，還是有希望的，如果不做手術就一點希望也沒有了。建議你和家人商量商量，還是要盡快手術。我先給你開點藥?！?/p>

林羽鋒把藥瓶裝進口袋默默回了家。

“怎么這么長時間？”姚芳在客廳看到兒子回來問。

林羽鋒強裝著笑臉“路上碰見幾個同學聊了會兒天，時間不早了，就沒去找欣然。”

“嗯?！?/p>

第二天，整整一天林羽鋒沒有和欣然聯系，下班后自己一個人回了家。

姚芳看到兒子一個人回來，從廚房出來問，“不是說今天請欣然吃飯嗎？你怎么沒和她一起回來？”

“我忘記告訴她了?！?/p>

“你看看你，媽媽不見的時候，你非要催著我見她，我現在說見她吧，你又忘記告訴她了。洗手吃飯吧?！?/p>

林羽鋒沒怎么吃東西，姚芳見狀問：“是不是和欣然吵架了？”

“我們從來不吵架?！绷钟痄h說。

“那你怎么不好好吃飯？”

“我在想設計稿呢?！?/p>

林羽鋒默默地想，還是先別告訴媽自己生病的事情了，省得她擔心。

“工作是很重要不過別太累了，吃飯的時候就好好吃飯別想設計稿了?！币Ψ冀o林羽鋒夾了個雞翅。

“嗯?！绷钟痄h點點頭。

此后，林羽鋒很少和欣然聯系，欣然約他吃飯，他也總找借口說要加班、同學聚會……，很少和欣然一起出去，只是偶爾打個電話，漸漸地連電話也不打了。

周六下課回到宿舍欣然撥通了林羽鋒的電話。林羽鋒正在書房看珠寶設計書，拿起手機看了下來電顯示，想起醫生說過就算手術也只有百分之四十的機會，又把手機放到書桌一旁不去接聽，繼續看書。

過了一會兒林羽鋒的手機又響了，他拿起手機，微微皺著眉猶豫要不要接電話。鈴聲響了好久，最后他還是接聽了。

“明天下午老師請假了，咱們一起出去吧?！毙廊坏穆曇粼谖⑿?。

林羽鋒沒有說話，從書桌前站起來走到窗邊，靜靜地看著窗外，思考該怎樣拒絕。

“喂？能聽見我說話嗎？”電話里傳來欣然的聲音。

“呃……能聽見。”

“明天下午一起出去吧?！毙廊婚_心地說。

“呃……我明天約了女朋友見面，去不了。”林羽鋒冷冰冰地說。

“說什么呢，你的女朋友不就是我嘛？”欣然開心地笑著，以為林羽鋒在和她開玩笑。

“不是，”手機里傳來林羽鋒冷冰冰的聲音，那個聲音頓了頓繼續說道：“我的女朋友是孫虹，你們梁部長的女兒。”

“你在說什么？”欣然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我的女朋友是你們梁部長的女兒孫虹。”林羽鋒冷冰冰地重復了一遍。

“你騙人?！毙廊荒卣f。

“是真的，不相信明天帶給你看。”林羽鋒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聲音卻格外平靜而且夾雜著幾分冰冷。

“好，明天中午我去見她，去咱們常去的西餐廳?！?/p>

“好。”

欣然啪的一聲掛斷了電話，任眼淚肆意流淌。

突然，林羽鋒頭痛欲裂，他趕緊從書桌里拿了藥瓶，倒出兩顆藥，端起水杯大口大口地喝水，把藥吞了下去。

頭疼慢慢減輕了，林羽鋒到樓下客廳找姚芳。

“媽，我和欣然分手了。”

“前幾天還讓我見她，怎么到分手了？”姚芳驚訝。

“我覺得你說得有道理，孫虹不論家境還是學歷都不比欣然差，欣然畢竟是孤兒，我們的成長環境不一樣。”

“你們是不是吵架了？”姚芳關心地問。

“真沒有，就是覺得不合適，找一個和自己成長環境差不多的女朋友更合適?！?/p>

姚芳不能理解兒子突然的轉變，但是也沒有多問，畢竟她也希望兒子能找一個家庭環境好的女孩當女朋友。

“明天我想和孫虹一起吃午飯，你幫我約一下?！?/p>

“你要和她去吃飯？”姚芳詫異。

“你把她的電話號碼給我吧?！?/p>

“我問她媽媽要一下她的電話號碼，一會兒發到你手機上?！?/p>

“嗯?！?/p>

林羽鋒上樓回到書房畫設計圖，可是怎么都畫不好。

第二天中午，欣然如約來到西餐廳，林羽鋒和一個女孩在靠窗的位子聊天。林羽鋒看到欣然微笑著朝她招招手。欣然慢慢走過去，見到了梁新梅的女兒孫虹。

“我來介紹，這是孫虹?！绷钟痄h微笑著說。

孫虹滿臉傲慢朝欣然笑了笑。

“這是我初中同學欣然?！?/p>

欣然默默低下頭，忍住眼淚，“我還有事，先走了?！毙廊晦D身走出西餐廳，眼淚一下子涌出來。

林羽鋒默默看著欣然的背影，眼淚在心里流淌。

“你怎么想起來請我吃飯了？”孫虹開心地問。

“呃……上次你和你媽媽到我們家吃飯，我正好加班不在家覺得很抱歉?！?/p>

“沒關系，以后咱們經常出來吧?！?/p>

“我工作很忙，今天只是抽時間請你吃飯表達一下我的歉意?！绷钟痄h淡淡地說。

“哦?！睂O虹失望地垂下了眼睛。

此后，欣然和林羽鋒再沒通過電話，也沒見過面。

一月底，公關部開會，會上武思威讀了公司通知，公司分給公關部兩個副科級名額，二月十五號之前報到公司組織部。

公關部符合通知各項要求的只有欣然和秦奮。

會后，梁新梅、武思威跑到井風辦公室謀劃。

“不能讓她當副科級?！绷盒旅纷谏嘲l上皺著眉。

“是呀。”坐在梁新梅旁邊的武思威應和。

“如果給她這個副科級的機會，憑她的才華要不了多長時間公關部的副經理就是她了?！绷盒旅奉┮谎劬L。

井風的臉沉了下來。

“我覺得梁部長說得有道理，咱們這兒欣然學歷最高。”武思威添油加醋。

“我想想辦法。”井風皺著眉。

……

“哼，才剛上班他們就能當副科級！我都上了一輩子班了才是個副科級?！蓖鯊娫诮鹦阌⑥k公室瞪著眼睛嚷嚷。

“那你有什么辦法，有本事和領導說去。”金秀英笑嘻嘻地說，語氣酸溜溜的。

金秀英也不服氣欣然和秦奮剛一上班就提副科級。

“去就去?！?/p>

王強去了梁新梅辦公室。

“領導，我們都上一輩子班了才是個副科級，他們才上幾天班就提副科級？”王強氣得滿臉通紅，瞪大眼睛說。

梁新梅一聽高興了，“完了我和領導說說。”

……

王強走后，梁新梅飛也似地沖到井風辦公室。

井風黑著臉沒精打采坐在辦公桌前抬眼看看梁新梅。

自從說要提拔兩個副科級而且只有欣然和秦奮符合條件，井風覺得找不出理由不提拔欣然，臉就一直黑著，一個多星期都沒緩過來過。

“井經理，有辦法了?！绷盒旅沸÷曊f。

“什么辦法？”井風灰蒙蒙的眼睛里放出了光彩。

“王強剛才和我抱怨了，說他上了一輩子班了才是個副科級，憑什么他們一來就當副科級?！?/p>

“嗯?！?/p>

“要不咱們跟集團領導申請申請，把一個副科級的名額換成正科級的名額，把王強提成正科級?！?/p>

“梁部長，好主意呀?！?/p>

井風立馬去找田從。

“田經理，你看欣然他們剛上班沒多長時間就提成副科級，大家意見都很大，很多職員都上一輩子班了，也沒提拔的機會。要不咱們把一個副科級的名額換成正科級，把王強提成正科級？”

田從沉思著“問題是還得和集團領導說。”

“田經理，咱們要是拿這個理由去和領導說，領導肯定會同意。你再仔細想想，欣然這么有才華，等當上副科級，說不定過不了幾天職位比咱們還高了?！本L極力挑事。

田從的老鼠眼放出賊光，“好，我去和領導說，你也去和領導說說，人多好辦事兒?！?/p>

“嗯?！本L信心滿滿點點頭。

最終，集團領導聽取了公關部領導的意見，名額變成了一個正科級、一個副科級。

名額變動以后，井風日日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整天在公關部各個辦公室游說，希望大家投秦奮的票，讓秦奮當副科級。

周四下午，公關部全體人員開會，井風親自念了通知，通知主要內容為公關部提拔一個正科級和一個副科級。念完以后，井風像是推卸責任一樣，把通知拿在手里晃晃說：“這可是集團領導批的啊，一個正科級、一個副科級，集團領導簽了字的。正科級得由副科級產生，只有王強符合條件，還有一個副科級，秦奮和欣然都符合條件，大家投票選。金師傅，把選票發一下。”

金秀英把事先打印好的選票發給大家。很快投票就結束了。

“小武數下票數?！本L說。

武思威接過金秀英收齊的選票，數了一下，寫出統計數字給田從看，田從的臉立刻變了，又給井風看了一下，井風的臉變成了黑色。

“得票多的同志是秦奮?！本L咕噥著說，宣布秦奮當選副科長。

任德全臉上笑開了花，自從退居二線以來，他每天不上班就是偶爾開會來一下?？墒?，自從說要提副科級，他也是挺辛苦的，每天都上班，上班不為別的，只為了每天忙活著找井風和田從說秦奮很能干、很好，讓兩個領導提拔他。再加上秦奮的父親是當地畫院畫畫的，早就對領導們又請客、又送畫、還送禮，這次提拔副科級，秦奮和他父親更是天天請公關部的領導吃飯，更重要的是秦奮的無能讓井風和田從等人沒有危機感，提拔秦奮成了公關部幾個領導的共同目標。

可是，雖然說公關部被井風和田從搞得更加烏煙瘴氣，但是，到了選舉的關頭，有很多人還是會比較欣然和秦奮平時的工作和業績。畢竟選一個奸懶饞滑、根本沒有工作能力、往電腦里打個人名都能打錯的人當副科長大家心里更加不平衡，于是，大多數人還是想選欣然的。

因為事先打印好的選票并不是打印好名字讓大家在名字上邊畫對勾，而是讓大家寫名字，再加上井風一直在游說大家選秦奮，這么長時間的相處，大家都知道井風為人陰險，

有些人不想選秦奮想選欣然，可是介于井風的壓力不敢寫，只好交了空白選票，還有幾個不怕他的直接寫上了欣然的名字。這樣計算下來，選票的整體票數根本不對，三分之二的人投了空票，這就是井風和田從看了票數后臉色驟變的原因。

“小武，一會兒把選票放我辦公室?！本L發話。

果然，井風要去對筆體了。

這就是公關部的選舉，既沒有唱票，也沒有公布每個人所得的票數，只是井風和田從看了一眼由一條戰線上的武思威統計的票數，選舉就結束了。

欣然的心情比窗外的冷空氣還要冰冷，所有的勤懇努力、對人的熱情有禮別人都看不到，付出的一切努力和待人的真心在別人的眼里都不曾存在過。

“接下來我總結一下全年工作，再說一下春節放假安排?！本L咕噥著說。

“有事兒快說，快不用浪費大家的時間！”馬艷不滿意選舉中領導們暗箱操作、糊弄選票、氣憤地說，聲音不是很大但是卻格外清楚。

馬艷是策劃部的師傅，為人耿直，平時說話就直來直去的，最喜歡說的一句話就是“我這人，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有啥直說?！?/p>

馬艷用同情的目光看了看欣然，欣然微微笑了笑，起碼馬師傅還是認可我的。

“好了，下面大家都發發言吧?！本L總結完工作說。

“秦奮，你先說吧?！本L笑瞇瞇地看著秦奮。

“我沒說的?！鼻貖^自己都沒想到能當上副科級，臉上笑開了花，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小秦，說一說嘛，當上副科級了表個態?！比蔚氯Φ煤喜簧献?。

“就是，說一說、說一說?！碧飶男呛堑貨_著秦奮說。

“哦，以后我會好好工作……”

接下來井風挨個點著大家發言。大家對領導們選舉中的不求實際都很不滿意，沒有人愿意發言，基本上都不說話，只有梁新梅、武思威、張揚他們幾個領導，還有剛上任正科級的王強每個人說了幾句不疼不癢的話。

“我說幾句吧?！壁w萍尖尖細細的聲音。

“哦，來，趙兒給大家說幾句。”井風看人們都不想發言，趙萍主動要發言，很開心。

“我是想說，年輕人別灰心，還有機會哈……”

這是在安慰我嗎？欣然看看趙萍。

雖然趙萍一直對欣然不怎么好，曾經別人給欣然介紹男朋友她還故意破壞，但是這么無能的秦奮當副科長，趙萍的心里更加不平衡，突然開始同情欣然。

欣然默默地想，上次開會，武部長念通知，說是要提拔兩個副科級，井風的臉黑了一個多星期，后來幾天挺高興，緊接著就是今天的會議，井風親自念通知，變成了一個正科級、一個副科級。而且選舉完既不唱票也不公布每個人的票數，只說一句秦奮票數多就完了，明擺著是暗箱操作，自己在公關部不可能有發展的機會了。還好再過幾天就過年了，可以回孤兒院和大家在一起，暫時忘記林羽鋒和副科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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