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季嫵只覺得眼前一黑,手腳徒然無力,若非陳嬸扶了她一把,險些栽倒在地。
陳嬸也是一臉的傷痛,淚無聲的落下,喃喃道:“老爺正值壯年,怎就突然去了!”
季嫵霎時淚流滿面,一把推開陳嬸的手,急步走到阿四跟前,一字一頓的問:“你給我說清楚,父親怎就突然去了?”
聲聲顫抖,字字泣血。
她不信,一絲也不信,正如陳嬸所說父親正值壯年,怎會突然去了。
明明不久前,父親還來看過她,笑著對她說,待得空閑時便會再來看給她帶湘寶齋的點心,給她買玉衣坊的衣裙。
她不信。
陳叔看著她這副摸樣,一言未發,抬起衣袖擦了把臉,一行清淚無聲的趟過,他與老爺自小一同長大,老爺從來都是把他當兄弟看待的,此刻他心中的傷痛,絲毫不亞于季嫵。
隨著阿四一同來的男子,幾步上前,一瞬不瞬的看著季嫵,目光之炙熱仿佛夏日的烈日,毫不掩蓋,輕聲安慰道:“逝者已逝,還請阿嫵節哀,莫再傷了自己的身子。”
季嫵抬起頭,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對著阿四厲聲說道:“說,父親怎就去了?”
阿四被她這么一個絕色美女一呵,磕磕絆絆的說道:“那日老爺和許家老爺一同去吃酒,許是吃了酒的緣故,迷了心性就污了一良家女子,誰知那女子隔日竟投了井,還留下血書讓世人為她討個公道,官差拘了老爺入牢,誰知竟扯出了貪污枉法等諸多事來,老爺受不住竟在牢里自縊了。”
阿四越說聲音越小,頭垂的越低,小聲的抽泣起來。
他哭的是他,而非旁人,這個時代世人最重風骨聲名,老爺這般死,注定是要遺臭萬年的,連帶著他們這些仆人,在世人眼中再抬不起頭來。
陳叔和陳嬸同時一怔,難以置信的看著阿四,如何也不肯相信。
“你胡說!”季嫵身姿搖搖欲墜,嘶聲力竭的吼道:“父親何等風姿,自母親故去,這八年來一心為母親守節,何時近過女子,再說他不過一個從五品的言官,行的是舞墨弄筆之事,沒有一點實權,何從貪污枉法。”
她的心好似被千刀萬剮一般,碎成一片一片,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血流成河。
祖父是從商的,家產不菲,父親卻是從文的,最重風骨聲名,這些話她斷斷不信,可世人卻會信的。
季嫵手于寬大的衣袖中緊握成拳,一字一頓:“父親是冤枉的”
不知為何那日的夢境,突突的從她腦海過了一遍,她輕輕的閉上了眼,任由眼淚趟過,喃喃說道:“我們即刻歸家”
“好,好,好……”陳嬸老淚縱橫,連說三遍,顫顫巍巍的扶住季嫵。
一行人辭別了凈月庵主持,踏上了歸家之路。
直到坐上馬車,季嫵還有些恍惚,就好像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她的夢,她只要用力的睜開眼,一切都不曾發生。
這是一個亂世,馬作為作戰物資,連國君尚不敢輕視,便是有錢也買不到的,便是有權也不敢肆意亂為,季家是沒有馬車的,不過現在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
凈月庵離青州甚遠,馬車披星戴月的疾馳了整整一日一夜才進了青州城。
一路上季嫵只說了一句話,便再沒有開過口。
直到季家看著門口的搖曳的白布,季嫵一臉灰敗,不得不接受了這個現實。
季嫵愣愣的站在門口,腿抬了又抬就是沒有一點力氣,那日她離開的情景還歷歷在目,沒想到她竟會這般的歸來。
陳嬸偷偷的摸了一把淚,扶著季嫵走了進去。
偌大的院子,滿目的白,安靜的沒有一絲的聲音,處處死氣沉沉,連往日的仆從都不見了。
靈堂中只傳來一聲斷斷續續的哭聲:“父親,父親,父親……”
那是阿允!
她唯一的弟弟。
季嫵加快腳步只見空蕩蕩的靈堂之上,只跪著她的弟弟一人,那情景恁的悲涼,讓人無不心酸。
王管家一身孝衣,一見季嫵立刻迎了上來,眼眶一紅:“姑娘回來了!”
季允撐著小小的身子,見著季嫵飛一般的撲到季嫵懷中,放聲大哭:“姐姐,父親沒了。”
孩子不過八歲,摸樣俊朗,像極了父親,季嫵伸手撫上他的臉,輕輕地道:“我知……”
眼淚一行行的落下,再說不出一個字來。
父親并非孤身一人,在這青州城中有他一母同胞的弟弟,不遠的岳陽有她和阿允的外祖家,京中更有季氏一族的本家,還有她那出嫁了的長姐,如何就只有阿允一人在。
季嫵看向王管家緩緩問道:“可通知了長姐,叔父,外祖還有本家。”
王管家一怔,垂下頭去:“通知了,叔父一家恰好遠游了,無法歸來,外祖和本家不得其門,想來也是知道的,大姑娘也通知了,可婆母說出嫁的女兒如同潑出去的水,季家與他們再無干系。”
“好,好,好……。”季嫵連說數聲,神色一冷,看向季允一字一頓道:“阿允,你可聽到,他們是如何待我們的。”
季允已然八歲,并非一無所知之輩,咬著牙應道:“我知!”
季嫵又問:“可記下!”
季允答:“此生必不相忘”
季嫵輕輕的將他攬入懷中,嘴角一勾:“甚好,我以性命起誓父親必不會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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