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前世蕭項如此快便落入蔡京手中,也不無道理!那蔡京門生廣布,幕僚甚多,皆是深諳陰謀詭計之人。而蕭項雖有大才,奈何卻是新興崛起,朝中勢弱不說,結交的都是這些有勇無謀,又目光短淺之友,不落馬也難!
“蕭將軍你放心,末將再尋人去找找!希望莫南能化兇為宜。”
“去吧。”
直到那個匹夫走了,外面沒了動靜,師師才開了門出去,卻見蕭項獨身一人立于庭院中,聽見開門聲,放眼望來,正好與師師四目相接。
師師看著他,微微一笑,“這位公子,我們又見面了。”
蕭項冷厲地看著月光下的這個小人兒,幾月前托了她的福,他成功打壓了蔡京等人的勢力,還順藤摸瓜,找到蔡京等人私下偷盜貢品,只是尚無證據。又加之刑有司此次行事魯莽,此番打草驚蛇,若要再抓住他們的把柄,恐怕不易!
師師對蕭項冷厲嚴肅的目光視而不見,只溫婉笑道:“公子夜半孤身在小女禪院中,莫不是迷了路?”
“既是迷了路不妨一同賞月如何?”師師走到蕭項身前站定,仰頭看他,指著滿天星空,柔聲道:“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別人不知道,可師師卻是一清二楚的,這蕭項實則是蘇軾的門生,紹圣四年,年已62歲的蘇軾被貶至徼邊荒涼之地海南島儋州。徽宗即位后,蘇軾被調廉州安置、舒州團練副使、永州安置,這職位低微,并無實權。
蘇軾會落得如此下場,自是因為新任宰相王安石推行變法,蘇軾一派,因反對新法與新任宰相王安石政見不合,被迫離京。可惜王安石變法失敗,宋神宗病逝,高太后把持朝政,外戚專權,直到徽宗上位,才略有改善局面,可惜朝中暗流洶涌,佞臣當道,徽宗又是個縱情酒色,不務朝政,親小人遠賢臣的昏君,蘇軾自被貶再無翻身之地,縱是被復用,在徽宗和蔡京等人的鼻息之下,依著蘇軾的脾性,恐怕會落敗得更難看!
蕭項一直想助他恩師蘇軾,又苦于朝中腐敗黑暗,無從下手。
此刻師師對蕭項念著蘇軾的詩句,自是令蕭項頗有觸動!自他恩師蘇軾被貶,恩師的詞句詩賦,成了京中的一種禁忌,無人敢言,他恩師才智雙絕,卻落得如此下場,作為他的門生,他心中著實為他恩師抱屈,可卻不能言,不敢言!甚至還隱去身份,才在朝中奪得一席之地!他此生無顏面見恩師!
此刻蕭項看向師師的目光變了,多了幾分審視,能知道他恩師的詩句,還明目張膽地念出來,最重要的是對方看著莫約才五六歲,恩師被貶的時候,她還未出生!那她會念這詩句,必是有人刻意教她,對方必定已知曉他的身份!蕭項立刻聯想到之前的貢品之事,對方必是有目的接近他!他卻毫無察覺地被牽著鼻子走,蕭項危機感頓生!
蕭項雙眸微瞇,冷凝地審視著眼前的女娃,“哦,那你倒說說這明月有何好賞!”
師師看著蕭項這神色,自是明白,自己已經成功了一半,這蕭項必定以為她身后還有人!師師對此自是欣喜,面上卻絲毫不顯,笑容依舊,舉目看向夜空,指著漫天星光,言之灼灼,“月色雖好,奈何紫微星弱,烏云遮去了文曲星,這夜色看似雖美,實則風云變化,烏云巋然不動,文曲星此刻已星光黯淡,恐怕很快便要隕落。”
師師算了算時間,快了,等到蔡京歸京,為化解貢品之事,勸徽宗大赦天下,而蘇軾復任朝奉郎,卻在北歸途中,于建中靖國元年七月卒于常州。接著蕭項便會被派至邊關,途中染上瘟疫,死于非命。
什么大赦天下,復用罪臣這些不過都是蔡京等人以退為進,實則要將那些蠢蠢欲動,妨礙他們的死對頭,一網打盡,置之死地的詭計罷了!
偏偏蕭項一派卻無力反擊!蘇軾蕭項一死,清官忠臣一流被打得七零八落,蔡京等人一手遮天,北宋至始走上覆滅的道路!
師師見蕭項面色驟變,絲毫不給他搭話的機會,又道:“夜云文曲相疊,即為坎下坤上,應敵,策之不行,利誘之;反啟其疑,以為自誤,責他人之失,暗警之;又復反誘之也。”說罷,看向蕭項,目光沉著,“公子既策之不行,便該示以為警,至于貴尊師不妨置之死地而后生!”
蕭項面色冷硬,心中已然掀起滔天大浪,“你是要我放棄刑有司?”到底是誰教這女童此話?對方這是要助他?還是挖更大的陷阱等他跳?若是助他以對方之才,還朝廷一片清明不遠矣!反之為敵,這大宋危矣!
師師見他有所動搖,眸中閃過一絲深意,“古有周瑜打黃蓋,勾踐臥薪嘗膽,而今你為何不愿放手一搏?公子你莫以為蔡京一派當真害怕貢品一事被牽連?小女子卻以為對方這一招叫以退為進,請君入甕?”
“你若不信,暫且看著吧,蔡京非但不會拿刑有司之事做文章,反而息事寧人,還會對爾等示好,比如舉薦重要官職,復用舊臣等,”說著看向蕭項的眸光卻是嘲諷與冷凝,“不用高興得太早,風光過后就是死無葬身之地了。”這可是蔡京的慣用手段,捧殺!
蕭項的心口發寒,看著師師的眸色驚疑不定,他忍不住反駁道:“這些不過是你的一面之詞!蔡京已經讓人大肆搜城,就等刑有司和莫南自投羅網了!”
“呵呵。”師師清淺一笑,面帶嘲弄,“他們若毫無動靜,豈不更加可疑!只有這樣才能讓你們放松警惕!蔡京手下有一幕僚,名喚子軍,慣用此招!子軍此人又善卜卦周易之術,自是測算無遺,坐等收網。”
蕭項頓時背脊發寒,“你說的子軍可是李子軍,常州人士?”
“錯,李子軍乃京城人士,蔡京的外室所生,蔡京暗中大力培養此子,李子軍十歲前往常州拜師求學,十五歲回京,以蔡京幕僚身份堂而皇之進入蔡府,成為蔡京心腹。李子軍非但善謀略,懂八卦,更深諳人心,長袖善舞,廣交天下名人志士。”師師回眸看向蕭項,目光灼灼,言之有力,“他最厲害的地方正是這人心之道!謀略周易不過錦上添花。”
蕭項只覺師師那雙清澈靈動的雙眸幾乎將他看穿,撕裂!他回想著與李子軍相識以來的一切,似乎一切順利巧合得令人不敢置信!從認識李子軍之后,他們這一派開始節節敗退,莫說失了皇上寵信,就連實權也漸漸虛化,李子軍善謀略,常幫他謀算,看似每次取得上風,實則進一步失去實權,或落人口實!
蕭項雙手握成拳,額頭青筋爆起,目光冰寒,面色陰沉得可怕,只聽他冷厲道:“是誰讓你來和我說這些的?!”
看蕭項如此模樣,師師面上的笑意更柔和了,“汴京是我朝最重要的經濟樞紐,汴京縣丞乃蔡京心腹,府尹雖明哲保身,未有歸順之意,卻也支撐不了多久!兵法有云,行軍之道,糧草先行;破敵之計,斷其供給;小女子曾聽說縣丞有一侍妾名喚嬌奴,乃是金人,嬌奴常背著縣丞與家人通信,公子不妨從此處著手。”
蕭項此刻已然冷靜下來,嘴角微勾,“你要我如何信你?”不可置否,一向冷面示人的蕭項,此笑冷若寒梅,配上豐神俊秀的面容,一時之間竟令師師看迷了眼。
師師斂下雙眸,面上笑容溫婉依舊,“若非因蘇老伯之故,小女子豈會來點撥你這頑石!”
蕭項冷哼一聲,“貢品之事,若非本將軍助你,你豈還能站在這里大放厥詞!”
師師抬眸,咄咄逼人,“公子助我?果真是好大的本事!哼,若非小女子為你通風報信,如今失勢的就不是蔡京,而是蕭氏一族的滅頂之災!公子若不信,不妨回去找你愛妾如云,看看她房中暗格內是否藏著公子私自盜賣貢品的賬冊!如此豎子,真是不知好歹!莫怪蘇老伯亦對你失望之極!”師師面露輕蔑與失望之色。
蕭項腦中頓時轟地炸開了,心里一片紊亂!這眼神,就如當初恩師離開時看他的眼神!蕭項面色震驚,唇角微抖,“你到底是何人?是恩師讓你來勸誡我的嗎?”
師師冷笑著,輕蔑地斜睨了震驚崩潰的蕭項一眼,“公子既是如此愚鈍,且自離去吧”說罷,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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