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鼓時分皇帝親臨壽安宮,御祭一壇,中宮,東宮,各宮妃嬪、皇子、公主,并幾個王爺王妃皆祭過一拜。
殿外黑壓壓跪了一群宮人,皆是嚎啕痛哭,悲慟哀傷。此后每過一段時間便有一批宮人輪流哭一回,直到三天后賢妃的杉木金棺被運出宮去入葬。
賢妃自入宮以來賢良淑德、恪守宮規(guī)、肅雍德茂,且育有一女,明帝特此追封敬賢貴妃,遣布政司在太廟清出一陵墓將此棺木下葬安放,又命壽安宮宮人及其四公主為敬賢貴妃服喪一月。
明帝與這位深居簡出的先賢妃交流不多,因而只是過來祭過一拜便將一切事務(wù)交給了內(nèi)務(wù)府及其皇后,自己又回了奉天殿批閱奏折。
邵貴妃考慮到楚嶸的心愿,念及四公主孤苦無依,便趕在皇后之前請示了明帝往后關(guān)于四公主的生活瑣事,明帝嘆息一聲不欲多費心壽安宮的事便依貴妃的意思將四公主過繼到了永壽宮里。
邵貴妃得了圣命心里頭舒了一口氣,當下便派玉貞領(lǐng)著幾個嬤嬤太監(jiān)前去壽安宮將四公主的物什都取了來,又將情緒失落悲傷的四公主接了過來。
楚嶸又進宮了一趟專門去看望了四公主。
四公主不過才十三歲,穿著素麻白衣,頭上無一飾物,蒼白著面容,呆呆地蜷縮著坐在床內(nèi)。
“四妹妹?”
楚嶸上前,小心翼翼喚了一聲,生怕嚇到了她。
四公主渾身顫抖了兩下,緩緩抬眼,見到眼前那張精致而美麗的男人面孔,她的眼淚嘩啦流了出來。
“四皇兄!”四公主跌跌撞撞從床上爬起來,一把撲進了楚嶸懷里,哭得抽噎不止,“四皇兄,我母妃沒了,我要怎么辦……”
“昕兒,有四皇兄在。”楚嶸心疼得不得了,抱住四公主連連安慰。
四公主在他懷里哭個不停,直到邵貴妃過來他們才略略分開。
邵貴妃早就見著他們抱在一起的樣子,微微沉著臉,一面吩咐老嬤嬤將四公主帶到偏殿照顧著,一面叫宮人都出去,關(guān)上了門窗。
“嶸兒,你不要犯糊涂!”邵貴妃冷著臉。
“兒臣知道。”
“你不知道!”邵貴妃狠狠瞪了他一眼,“那個女人也是個重心機的,知曉自個兒活不過了便叫四公主纏著你,不然那個丫頭見誰都如遇猛虎野獸一般,唯獨看著你就像見了親爹一樣?哼,賢妃那個薄命鬼,自以為攀著了你就能為她女兒謀權(quán)勢,想得太多了,本宮將她接來養(yǎng)著完全是不叫皇后再用她來對付我們,誰知道她可以為了太子做出何等喪心病狂的事情來!”
多年前那起楚嶸調(diào)戲四公主的事說到底就是皇后謀的計,幸虧楚嶸福大命大,賢妃為了自個兒的名聲硬是替他們?nèi)隽酥e。趙皇后還假惺惺裝著仁慈仁義去求皇帝放過楚嶸一回,邵貴妃瞧著趙皇后那副姿態(tài)便覺得做作!賢妃后來得病保不準也是皇后暗地里下的手。
“我不會放過那一位!”楚嶸咬牙,眸子里蹦出銳利冷光。
“等你長了本事再說!”貴妃沒好氣,轉(zhuǎn)身在東坑上坐下來,“以往不要再來永壽宮了,免得叫人抓住把柄,再者,四公主畢竟是你親妹妹,你即便和她母親再如何……你也還是……別的話本宮也不與你說了,四公主本宮會好生養(yǎng)著的,屆時也會盡全力給她謀個好人家,你就回去好好做你的壽王爺,先顧好你府里的趙婉再說,也別全放心,趙婉再柔弱也還是趙家人,難保不會和皇后一條心,你仔細被她將了一軍!”
“兒臣明白。”
楚嶸垂眼,神色隱在一抹跳躍的燈光里。
回府后,趙婉先王管家一步出來給他呈上茶水,關(guān)切問:“四公主無恙吧,有貴妃娘娘照顧著想來也是穩(wěn)妥的,王爺且歇著,切莫傷心過度累了身子。”
不管他如何對她,她總是能在次日恢復(fù)情緒對他一臉溫和,不計前嫌地端茶送水,噓寒問暖,哪怕他對她總冷著一張臉,她也只是尷尬笑笑,從不抱怨什么,自個兒在這里受了委屈也從不叫娘家和中宮知曉。
楚嶸對著趙婉失神片刻,眉頭慢慢擰起。
他想對她發(fā)火,但看著她一臉柔和的表情他突感無力,整個人好似被抽走了力氣一般,眉間浮上顯而易見的倦怠之色。
最終,他不發(fā)一言回了寢居歇著了。
趙婉跟進來,卻在門邊止步,小聲命下人們都出去了,又吩咐身邊的紅玉和如意:“王爺乏了先歇著,別叫人進來打攪。過一會兒你們叫廚房把今日的晚膳準備得晚些,多做些王爺愛吃的菜,王爺若是心情不快發(fā)了脾氣你們也多擔著點,只管聽話便是。”
說罷,她自己也退了出去,仔細關(guān)好檀木大門。
楚嶸躺在床上,翻了個身,眉頭皺得更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