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一時間啞口無言,像她們這樣的侯門世家,平日里閑話家常自然不需要伴著手禮,可要是首次拜訪病中的家人,意思意思圖個好彩頭也是要帶著禮物,聊表心意,不然傳出去,家中其他女眷都會笑話的。
李氏壓根不是來看望言卉瑜,又怎么會帶著手禮,病中的人最需要的就是滋補,多是送些藥材、補身的補品,她想隨意撥枝簪子挽回面子都做不來,更甚的是,她為了來示威頭上戴的都是從言卉瑜這里拿走的飾物。
“說起來,妹妹娘家確實沒有我娘家財雄勢大,我也是隨意一句玩笑話,妹妹不要放在心上。還有”似是突然想起,言卉瑜用憐愛的眼光看著李氏,“以后要是燕窩不夠,大可來問我要,就不要冒用我的名諱去庫房拿取,我是無所謂,娘家的補貼多,不在乎這些。可是妹妹不同,娘家遠在長安,家中也不甚寬裕,又是庶女出生,娘家照顧不周可不得指著每月俸利緊巴巴過日子。要是有天捅到老夫人處,妹妹免不了被責備,老夫人最忌諱壞了規矩的事情,到時妹妹面子失了,又被罰俸祿,少了補品可怎么是好。”
言卉瑜一句句話含蓄而委婉卻字字誅心數落李氏上不了臺面,小家子氣,直把李氏的臉氣得鐵青,連呼吸都沉重了幾分,看言卉瑜的眼神里好像藏著把刀子,冷芒鋒利,恨不得一刀刀捅進言卉瑜的身體里泄憤。
李氏深呼吸,再抬眼時,眼底早已平靜無波,而是佯裝困惑,不解道:“姐姐難道沒收我差遣翠云先送過來的燕窩、當歸、人參這些補品?”
言卉瑜也是一臉驚訝,回首望著站在一旁抬頭挺胸的三個丫頭,四環毫不客氣道:“沒有,翠云什么都沒拿過來,還想拿我們夫人的銅鏡和雪狐大氅!”
李氏不在意道:“許是這個丫頭忘記了,我回去一定好好罵她。娘把姐姐院里的粗使婆子,幾個二三等的丫頭都調到我院子里,人手雖然多了,但是一時間也足夠混亂,怎么安排她們做事,住宿,上下的身份關系,我院子里也是忙得團團轉,丫頭們一時疏忽,姐姐別介意。”
說到此處,李氏刻意停下來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帶著五彩珠玳瑁護甲嫩白柔軟的手輕輕往唇上一掩,欣慰道:“說起來,翠云那個丫頭的確是貼心,知道我馬上要取代姐姐為正室,姐姐的厚禮一定不會少,就想著與其姐姐送一份我不喜歡的,還不如送一件能讓我高興的,這才會對姐姐無禮,當面討要。念在翠云的忠心份上,姐姐就饒過她吧。我以為姐姐也是為我高興的,定不會在意這些物件,誰想姐姐不允,姐姐舍不得三少夫人的位置是情理之中,可是,能者居之,不是自己的位置,是坐不久的,姐姐還是要看開些。”
這番說辭無恥之極!取她財物,替她身份合著都是理所當然的,恭喜祝福?呵,想得真美!可惜,在李氏前面的已經不是任人蹂躪的軟柿子。
言卉瑜看上去沒有一絲惱怒,笑得沉靜如水,款款道:“本來一面銅鏡給了就給了,妹妹家境貧寒,又是妾侍,無論婆家娘家的待遇都比不上我,作為共同服侍夫君的姐妹,理應相互扶持。只是,這面鏡子巧奪天工,乃稀世珍品,當初陪嫁的時候,是一并配著同樣價值不菲寓意舉案齊眉的富貴吉祥鳳蝶妝奩,和紫檀木雕鳳翅頭幾,才堪堪襯托得住這面銅鏡。若是放到妹妹房間,沒有這些貴重的物品襯托,豈不暴殄天物,生生埋沒一件珍品。”言下之意就是諷刺李氏寒酸。
李氏本來笑意盈盈的眉眼一下聳搭下來,臉上再尋不出一絲笑意,全是惱怒難堪,眼底是滔天的怒火。
言卉瑜看在眼里,笑在心里,揚揚眉繼續道:“前些時候考慮到妹妹的拮據,就順著給了些首飾衣料,幫襯著也好給夫君撐撐門面,給候爺留個好點的印象,加大我們三房的贏面。妹妹用得還合適嗎?”
這話說出來真是掃光了李氏的面子,但,你不仁我不義,想要害人,就別怪我把你往死里踩。她就是要讓李氏知道,搶過去又如何,這些東西她權當施舍,看她敢不敢用!配不配用!
李氏嬌媚的臉上一時青白交加,白里透黑,頭上原本華彩絢麗的朱釵一下失去了光彩奪目的顏色,變成了羞辱的象征。李氏強忍住一一拔下來的沖動,銀牙一咬,壓著火道:“時候也不早了,姐姐好好休息,我這就去看看翠云這丫頭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氏氣憤不已,恨不得立刻狠狠教訓一通言卉瑜,可她不得不咽下這份羞辱,她離正室只有一步之遙,絕不能橫生枝節,做出出格的事情。今天是她沖動了,沒想到原本軟弱的言卉瑜突然強硬起來,巧舌如簧。
李氏正打算起身告辭,“啊!”言卉瑜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將眼神落在李氏身上。李氏聞言一震,不覺露出了驚慌之色,深怕再聽到什么羞辱之言,“妹妹有一句話說得是,不是自己的位置,是坐不久的,甚至根本坐不上去。”
李氏的臉皮抖了抖,繼而冷冰冰一笑:“哦,那請姐姐拭目以待。”
既然隱忍換來的不是和平寧靜,為此杜纖纖還飽受刁難,言卉瑜便要手握利劍,遇神殺神,絕不留情!
李氏一回到自己的落雁閣,就把從言卉瑜那里要過來的東西砸個粉碎,臉上的表情非常猙獰恐怖,她喚來院中的蘇媽媽,冷冷道:“前些日子杜家的二少爺是不是來過?”
蘇媽媽小心翼翼道:“是的,夫人,看樣子又是來要錢。”
李氏綻開一個笑容,本該魅惑動人的笑容卻透著十分冰冷,看得丫鬟婆子都瑟瑟發抖:“真是天助我也。你去遣個人去一趟,就說三夫人有請,開了后門讓他進來。”
蘇媽媽立刻會意,笑得自信滿滿,一臉奸詐:“夫人放心,奴婢一定辦得漂漂亮亮。”
李氏微一點頭,蘇媽媽立刻麻利的下去“辦事”去了,李氏望著一地破碎的首飾,陰森笑道:“杜纖纖,就算你現在巧舌如簧,三少夫人的位置我一樣坐定了,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她收起笑,回復儀態,吩咐道:“翠玉,給我梳妝一番,我要去娘的玉紅居坐坐。”
一場好戲,怎么能少得了看戲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