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語姐姐,四環姐姐,你們在不在?”院中傳來細聲細氣的柔弱女聲,壓著嗓子喚道。
言卉瑜從窗邊開合的細縫看出去,一個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姑娘在外探頭探腦,神色倉皇,雙手不自覺的絞在胸前,很是不安。
四環聞聲從東廂房出來,一見她,滿臉激動:“小小?!?/p>
名喚小小的丫頭高興地跑過去,撒嬌似的:“素語姐姐,四環姐姐,燕云姐姐,我好想你們。”
素語也很開心,卻笑不出來,立馬擔心起來:“你這么跑過來,要是被李氏看到了,可饒不了你。”
小小想起要事,長話短說:“不好了,李氏派人去找二公子,說是夫人有請?!?/p>
“什么!”三個丫頭大駭,異口同聲驚呼,話才出口,素語意識到她們音量太高,擔憂地朝著主房看過來,言卉瑜順水推舟,狀似被驚擾道:“誰在外面?”
燕云推著素語:“你快去看看夫人,這里有我?!?/p>
素語點點頭,邊走邊回看了小小一眼,要她小心,小小心領神會,點點頭,讓她不要擔心。
素語推門進來時,言卉瑜已經坐起,素語走過來拿過榻旁圓木椅上的蠶絲小被披在她身上,關切道:“夫人仔細著涼?!鳖D了頓,斟酌了一下道,“小小來報,李氏去請了二公子來。”
說完小心翼翼打量言卉瑜,滿臉擔憂,欲言又止。
言卉瑜沒有說話,也不知道要說什么,杜家二公子她一無所知,是敵是友暫時無法分辨,只得保持沉默,不為所動,讓人看不出情緒。
沉默不久,四環和燕云就進來了,四環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抽泣道:“二公子來準沒有好事,不是闖禍要夫人收拾就是借錢。”
素語呵斥道:“四環?!闭Z氣說是斥責,更多的是無奈。
從四環的口中,看素語的態度,言卉瑜懂了,杜二公子和杜纖纖不是敵人,是親人,一個關系密切卻總惹麻煩的親人。
杜家聲勢如虹,權勢滔天,杜府的公子出事惹了麻煩,不去找杜家的人幫忙,反而來找一個出嫁的婦人幫忙,而且不止一次。一是說明杜纖纖和杜二公子處境相似,都是杜府不待見的人;二是感情頗好,杜纖纖處境如此艱難卻還對杜二公子出手相助,但,杜二公子卻縷縷惹事,一而再再而三,是個累贅。不然,李氏又怎么會大費周章下這一步棋,利用杜二公子,借刀殺人。
可惜,這些伎倆,言卉瑜還不放在眼里,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言卉瑜望了一眼案幾上放著的金邊滾嵌朱紅拜帖,是三日后杜府當家夫人生日的拜帖,她已經看了三天了。她想去,她要去這個地方,杜家,與她身世相關的地方,迫不及待。
雖然心中急不可耐,但她面上不動聲色,意味深長一笑:“素語,給我梳頭,我要去玉紅居看望娘親,有些人走了第一步棋,沒理由我們坐以待斃?!?/p>
四環疑惑道:“夫人,那二公子怎么辦?”
“我正在辦啊?!毖曰荑るy得調笑道。
玉紅居里言笑晏晏,溫暖如春。
院外言卉瑜靜靜地站在單薄的槐樹下,任由冰刀似的冷風一陣陣刮過臉頰。素語進去通傳已經很久了,始終不見她出來回話,言卉瑜很清楚,三姨娘這是在故意刁難。
料到三姨娘這些花招,言卉瑜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區區冷風算得了什么,她甚至還曾在暴風雪的日子被姑子逼著去河邊洗衣。再苦再難,都咬牙忍受了這許多年,她從來沒怕過。
只是,她抬頭看了看開始放晴的天空,烏壓壓的濃云漸漸消散,一派欣榮之色。心底卻慢慢冰涼,冷氣咽住咽喉似的,喘不上氣,胸中郁結。杜纖纖,你也過的并不好啊。弟弟惹事,夫君不喜,連女兒也不久離世,困在這四面圍墻之內,婆家娘家都不善待,所以才活得那么消極,冷若冰霜沒有生氣嗎?
不知為什么,眼睛酸脹,她長長吁口氣,揚起頭苦笑道:“呵,都要懷疑你是自殺的了。”
過了許久,三姨娘身邊的紅姑才笑著出來,遠遠站在回廊下,笑得臉上褶子一層蓋過一層,厚厚搭在眼角,假裝才看到言卉瑜,嗓子一亮,大聲道:“哎呦,三少夫人,讓你久等了,哎呦,哎呦。”邊叫著邊小跑過來,滿臉歉意、懊惱,但是眼角分明掛著一分得意的嘲弄。
紅姑引著言卉瑜進屋:“這個素語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進門說話吞吞吐吐,半天說不出一個字,惹惱了三姨娘教訓了她一下。本以為她是來傳話的,誰想三少夫人您竟然也來了,都是素語這妮子,進府這么久了,還這么冒冒失失,讓三少夫人久等了。”
從院中到主室短短一路,紅姑絮絮叨叨就沒停過,反復說著素語的不是,最后輕笑感慨一句:“是三少夫人沒調教好啊!”說了半天,就是為了數落言卉瑜的不是而已。
她以為她是個什么東西!
“素語是我身邊最好的丫頭,紅姑說的那個人真的是素語嗎?”言卉瑜突然停下,斜眼撩了紅姑一眼,極淡的語氣下是不屑的挑釁,“賞罰分明才能服眾,若是因為肆意教訓奴婢,把這侯府的規矩當成擺設,壞了規矩,饒是紅姑這樣的老媽媽,侯府里的老人都吃不了兜著走。”
已經行至屋外,只有一門之隔,可以清晰聽到里面李氏的笑聲,言卉瑜繼續道:“教訓自己房里的丫頭是本分,教訓別人的丫頭就是逾越了。刁難別人之前也要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最后一個話音,斷在溫暖的屋內,成功打斷一屋子其樂融融的氛圍,吸引了眾人目光。言卉瑜說這番話就是要告訴三姨娘,她如今不過是個姨娘,還沒有資格隨意教訓奴婢。
主位上的婦人梳著雍容的牡丹髻,發髻上金光閃閃,珠玉璀璨,裹著一件香黃色折枝梅花氅衣,露出領口精致繡花,玫紅色銀絲牡丹裙熠熠發光,聽到言卉瑜的話,微瞇著眼看著言卉瑜,細縫中閃爍著不懷好意的精光,護甲一下一下扣在桌上,帶著一縷威脅之意。
李氏忐忑的左右回望,假裝出的愁容里泄露出一絲幸災樂禍笑意,紅姑被言卉瑜數落一通臉上留下的黑團子隨著三姨娘的態度消失不見,滿臉期待著看好戲。
“兒媳,你說我有沒有本事教訓你院子里的丫頭,嗯?”低沉的聲音里威懾十足。
紅姑不愧是三姨娘心腹,一個眼神,本來跪著的素語被兩個婆子架著,紅姑上前左右各打了素語兩個耳光,用行動證明三姨娘絕對有本事教訓言卉瑜的丫頭。
言卉瑜淡然看了一眼,懶洋洋一笑,不咸不淡:“現在,沒有!”
她輕浮的態度激怒了三姨娘,三姨娘重重一掌拍在炕桌上,喝道:“跪下,放肆的東西,紅姑,給我教訓她!”
言卉瑜從善如流的跪下,神情始終不動分毫,這樣的淡漠悠然,更讓三姨娘怒火中燒:“重重的打,我不說停不許停手!”
“是!”紅姑挽著袖子慢騰騰的一步步走過來,想要給言卉瑜施加心里壓力,卻不想言卉瑜看都沒有看她,淡淡道:“打了我,留了傷,我可怎么出門,怎么買賀禮,怎么參加杜府的生日宴?”
“等等!”三姨娘猛地坐起,疑惑著問,“你說什么?”
言卉瑜燦然一笑:“娘親,如你所愿,我要回去杜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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