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媽媽本來的膽怯反而因為堂中人過分的舉動一掃而光，她雖是侯府的下人，但是心氣高，自認為高人一等，聚集在食肆做出這樣出格的事情，在她眼里都是因為底下的身份所致。一這樣想，這些人的面目就不可怕了，她底氣反而足了，插著腰，頤指氣使道：“喊什么喊。”

大堂眾人立刻噤聲，這樣對一位婦人嬉笑的舉動是極為失禮的，眾人不過是一時頭腦發熱跟著幾個好事者起哄，劉媽媽一吼，眾人瞬間清醒，都挪開視線，面露懊惱。

言卉瑜穩步上樓，絲毫不受影響，沒必要。一群無聊的人的舉動，不搭理也掀不起什么風浪，太過在意反而滋生了他們的滿足感，冷漠對待才是上上之策。

劉媽媽看眾人退卻的樣子，自認為自己震懾了眾人，但是卻得不到言卉瑜的夸獎，一時氣不過，繼續罵道：“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想要一睹我們夫人風采，你們也配！”

愚蠢！言卉瑜猛地止住腳步，轉過身來，果然，在這一句話后，大堂眾人受到一個婦人侮辱，突然騷動起來，不少人憤怒叫嚷著“那我還就是要看看！”“有本事來攔著我們！”說著就要沖上來，群情洶涌。

劉媽媽臉色退得干凈，再無剛才不可一世的樣子，倒退中腿一軟跌坐下來，雙手合十不停擺動，閉著眼睛口中念著“阿彌陀佛”。

言卉瑜低眸掃了劉媽媽一眼，心中冷笑，越過她直直朝著憤怒的眾人走去。

正在上樓梯的眾人對著主動朝他們走來的言卉瑜反而停下了腳步，被她的氣勢所震撼，面面相覷。言卉瑜邊走邊說，停在他們面前：“當眾調戲良家婦女，動手了，我不過是在眾人前露下臉，無所謂。可是，動手的那個人，慫恿動手的人，參與起哄的人，就去河南尹的縣衙里痛不欲生吧！”

劉媽媽偷偷睜開一條縫，看見本來虎視眈眈上前的人都一步步后退，重新有了力氣，朝著眾人大喊：“我家夫人是璇璣候府的三少夫人，是杜家的嫡……”

話還沒說完，被后方一聲不懷好意的聲音高聲打斷：“璇璣候府的人？那我就更要看看了。”

言卉瑜暗道不好，轉了頭，透過薄紗瞧見二樓樓道的路口憑空多了一行人，出聲的正是最前面的錦衣公子。

本來只是一群市井小民被說書先生慫恿的小事，不理會很快就會平息，被劉媽媽的愚蠢將事態擴大，引來了真正麻煩的人。對方顯然是沖著璇璣候府的名聲而來。

“不可，第五兄，她是顧兄的三嫂，杜家的……”一聲低淳渾厚的聲音插入，宛若悠長縹緲的鐘聲，空靈、溫潤，帶著屬于自然的清新之感，闖入世俗，抓住眾人的心。

只是聲音就讓人不由自主沉迷，連一向淡然的言卉瑜都想看看這樣聲音的擁有者，是個怎么樣的人。然而這樣的想法也只有一瞬，便被她淡漠的天性隱沒下去，仿佛她從未有過這種想法。

“是別人我還沒有那個興致！”聲音陡然凌冽，截斷了那句話。

言卉瑜察覺到一道虛弱的劍氣披頭而下，力道孱弱，眾目睽睽之下她不好施展武藝躲閃，便由著他揮劍。

冪籬一分為二，言卉瑜的相貌暴露在眾人面前，隨著噠噠兩聲斗笠帽子的落地聲，就只剩滿堂的抽氣聲。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膚色盛雪，秋水明眸，國色天香。傲然于世的姿容卻因兩道彎彎的新月眉添了一股子靈氣，俏麗可人。

握著劍柄的罪魁禍首一震，眾人都是一副呆怔之色。

“杜纖纖？”

大堂窸窸窣窣又開始沸騰起來“是杜纖纖”“兩年未曾露面的杜纖纖”“哇，還是那么美得勾魂奪魄”。

猛然間，持劍男子竄到她前面，風度翩翩一笑，眼光別有用心打量她，說出的話極其無禮：“顧夫人，剛才顧坦那小子突然離席，很不給面子，惹惱了一班兄弟。作為他的三嫂，是不是該代替他，向我們陪酒一杯謝罪呢。”拿劍軟綿綿的男子，徒有光鮮外表的典型紈绔富家子弟。

原來是這樣，她被連累了呢。顧坦？她沒有印象，她只知道侯府大致情況，還是從斗嘴的姨娘口中間接得知，也只見過家中部分女性，男子，還未見過一人。

“第五兄，莫要開玩笑，這位也是杜兄的長姐，洛陽城中有名的才女，杜纖纖。”又是那個清朗的聲音，聞言，言卉瑜抬眼正視過去。

咋一看，此人面目普通，卻有一雙好看的狹長丹鳳眼讓目光微微停留，只這一停留，便移不開眼。深不可測的烏黑雙眸明亮閃爍，嘴角始終上揚起一個弧度，恰到好處，溫潤如玉讓人忍不住親近，而又因為他身上的絕代風華而不敢靠近。只是遠遠觀看就讓人心滿意足。

這樣的人，天生就是王者，站在高峨威嚴的山顛俯視眾人，但他始終謙卑的態度，又讓他身上有一種平易近人的氣度。這樣的人，不需要奪目的外貌也能氣勢逼人，讓人驚鴻難忘。

言卉瑜收回眼光，沒有興趣。在她眼中，這不過是個頗有智慧陳府極深的人，絕不像他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無害，甚至非常危險。

姓第五的公子哪里聽得進去，繼續咄咄逼人：“柳兄莫在勸，顧坦讓我不舒服，我便讓他的家人不舒服。哼，至于杜嵐笙，一個庶子我還不放在眼里！”

柳？進出簇擁，華服錦衣，氣質出眾，恐怕這個人就是和杜家并尊的柳家當家，柳之曦。

“走吧，小娘子。”讓人惱怒的調笑語氣，露骨的戲弄，對此，言卉瑜只是一笑：“看樣子，公子地位不低。”

聞言，一個機靈的隨侍洋洋得意道：“我家公子是當朝宰相家的二公子。”

第五公子挺挺胸膛，草草抱拳：“在下第五極。”態度相當傲慢。

言卉瑜挑眉一笑，知道是誰就好辦了，洛陽的情況她一無所知，但是長安的權貴，她爛熟于心，宰相家的二公子，風流韻事滿大街，隨便撿一個都能把他羞辱得無地自容。言卉瑜笑中含著一絲輕蔑意味：“傳聞宰相家的公子博學多才，武藝了得，深受皇恩。”

第五極胸膛都快挺上天了，語氣更加嬌矜：“能給我倒酒，是你的福氣。”全然沒聽出言卉瑜言辭中的譏諷。

“第五兄，玩笑不可太過。”柳之曦始終微笑，但是笑意里一閃而過的鄙薄還是被言卉瑜捕捉到。虛偽！明明看不上第五極，還裝出一副好兄弟的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