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是什么呢？

他們有惡，有善，不似仙，不似人，卻又仿佛是他們的結合體。他們不斷修煉，有的，為的是自由，強大，能夠保護自身不被傷害；有的，為了力量，能夠掠奪別人，填補自己的貪婪。

秦茉見過妖，她見過惡妖，她無法忘記，那個夜晚，她的渺小，無法忘記，那時，撕心裂肺的回憶。

“師傅……”

秦茉低嚀了一句，陌玄皺眉，低頭，“什么？”

“當初，我師傅，便是被妖食了魂。”

她吸了兩口氣，調整了情緒，輕輕推開了陌玄。

“當時的我，甚至連一個最低階的仙都算不上。”

她說的似乎云淡風輕，面上出奇的平靜，但垂在身側的雙手有些握緊。

那段時間，是她心底最不愿觸碰的回憶，她以為，三百多年過去了，只要自己不去想，也許就能釋懷。

但……

怎么可能。

很久的很久以前，從她有意識開始，便一直孤身一人，因為太過弱小，只能處處小心翼翼，把自己保護起來。

直到，遇到了師傅，那個被她當做父親一般尊敬的師傅，如親人一般，為了保護如此卑微的自己，拼盡了生命……

她仍記得那日，師傅蒼白的面容，和那最后一抹溫柔的笑。

“茉兒，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這是師傅留給她的最后一句話，卻成了一直以來縈繞在她心底，仿佛魔咒一般的存在。

魂飛魄散，除了回憶，沒有給她留下任何的可以念想的東西。

這種失去親人的感覺，她只體會過一次，也不想再有第二次。

她以為，把自己的心中的記憶埋藏起來，保護的好好的，就能夠佯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但若真能如此，便好了。

做為一個神仙，她怕妖，說來也是可笑，但這的確是事實，就像是她心魔一般的存在。

陌玄看著此時的秦茉，他臉上的神色有了些許的變化。眉頭微皺，薄唇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什么，卻終究沒有開口。

如此的她，他還從未見過，他一直以為，這個女人整日沒心沒肺的樣子，因該永遠都不會露出這副表情。

此時的秦茉突然背對著陌玄，然后閉上了眼，緊攥著的手松開，再睜眼時，方才眼中的悲慟一瞬間消失無影，又恢復了往日神采奕奕的樣子。

轉過身，她抬了抬腿，卻在下一瞬又收了回去，“我還是離你遠一點說吧。”

她看著珠黛道。

珠黛抿了抿唇，“這位……仙子，我不是惡妖。”

珠黛猜測，與陌玄相識的秦茉應當也是天界的人，所以叫了她仙子。

秦茉往后又退了一步，擺手道，“我條件反射，見了妖，無論大妖小妖習慣性的就想躲。”

陌玄微微側著身，看了看在他后側方的秦茉，他眸中似有什么東西閃過，伸出手，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腕，輕輕一拉，往自己身旁扯了過來。

秦茉只感覺他溫熱的手掌緊緊包裹著自己的手腕，輕柔而又有力，有種莫名的讓人心安的力量。

她抬眸，有些錯愕，“你……”

陌玄回過頭，看了她一眼，眼中帶著些許的不自然和，卻依舊皺著眉頭，一副有些不耐煩的樣子，對她說了一句，“別說話，站著就好！”

珠黛站在倆人面前，見此，微微垂首，識趣的沒有插嘴。

秦茉低頭咬了咬唇，忍不住抬頭又看了他一眼，只看到了他側顏棱角分明的線條，和緊閉的薄唇。

努力讓自己忽視心中異樣的感覺，秦茉沉默了片刻，她看了看陌玄后立馬轉頭看向珠黛，問了她一句，“那，你找他，究竟是為了何事？”

珠黛抬首看向她，紅唇微啟，話未開口，忽然又斂了眸子，然后再抬眸，眼中，有著道不盡的悲涼。

“仙子，我來到這里，其實是為了尋一個人。”

“尋人，是凡人？”秦茉問她。

珠黛點頭，道，“如今的他，的確是個凡人，可曾經他不是，我尋了他五百年。”

“那……你如今，尋到了嗎？”秦茉看著她又問了一句。

珠黛的唇角似乎有了弧度，她道，“尋到了，所以，我便在這里等著他。”

她眼中的思緒似乎有些放遠，像是在回憶著什么，隨后輕笑了笑，“五百年前，他是我的夫君……我找了他五百年，如今終于找到了他。”

“他是……”秦茉不確定的問她，腦海中一瞬間，忽然有什么東西閃過，心中似乎有了猜測，只是有些不敢確定。

珠黛看向她，道，“想必仙子也該見過，他便是如今的許家二公子，許灝言。”

秦茉一怔，果真被她猜中，昨日剛剛見到陌玄時，她是看見了珠黛看著許灝言時眼中異樣的情緒，但卻沒有料到竟是如此！五百年，對于仙與妖來說，算不得特別長，但也不算短，可對于凡人來說，卻是幾世的輪回。

秦茉無法想象，尋一個人五百年究竟是怎樣的一種執著，心中該有多強的信念與向往才能堅持下去。

“那如今的他，因該是對五百年前的事沒有了絲毫記憶了……吧？”秦茉面上的驚訝之色褪去，她有些小心翼翼的問著珠黛。

五百年，許灝言早已轉世了不知幾次，又怎么可能還留著當時的記憶。秦茉雖然是在問她，但心中卻已經了然。

珠黛沉默了片刻，最后緩緩開口，“他……記不得我了。”

不僅記不得她，他也記不得曾經的過去，記不得他們的相遇，記不得與她在一起的那些時光，更記不得那時與她許下的生死相伴的誓言。

情至深，白首不相離。情至痛，相見已不識。

珠黛忽然垂眸，她抬手，輕輕的撫上了白皙的手腕上，那串玲瓏精致的手鏈，手鏈上，并無過多點綴，只有兩個緊挨在一起的小巧鈴鐺，面上，似乎刻著什么字。

“五百年前……，當時的我，不過是一個被狐族厭棄，逐出族了的小妖，我的修為低，修煉速度慢，那時，我也才只是堪堪化了人形，而我遇見他的時候，正是我最無助，最迷茫，也是最狼狽之時。”

想到這里，她似乎笑了笑，“那時的他，還叫做炎風，是狼族尊貴無比的王，是他們的信仰，而我，也成了他的眾多仰望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