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影走后,我示意身邊的翎瑜去扶下靈柩旁邊一直跪著的清兒,看著清兒哭得有些呆滯的模樣,我心里更為難過,若不是因為自己,清影怎么會死?
“沈芳儀到!”
“蘇芳儀到!”
翎瑜還沒有走到清兒身邊,便聽得門口傳來太監的奏報,我有些疑惑的嘆道,她們兩個怎么會一塊來?
看著臉色格外沉靜的沈芳儀和眼圈頗為紅腫的蘇瑯,我實在沒有什么力氣說話,她們兩個略微施了禮后,便站在靈柩前面,開始上香。
“沈芳儀,難得你還能來看我家貴人!”旁邊站著的馨楉接過沈思廉手上的香,神色悲痛的說道。
“姑姑,辛苦你了!”沈思廉微微低了身子,點點頭。
“清影妹妹,皆因你父親同家父在朝堂上政見不合,時常相互打壓。你我自幼耳熟目染,多多少少心里有些怨恨,自幼年與你初次同背《論語》,被你贏過之后,我便一直耿耿于懷。而后的二十多年里,便一直與你作對,勢必要爭個高低輸贏!奈何自己一直才不及人,藝不勝你,終究落得慘敗收場。本以為今生便會一直與你斗到奈何橋上,怎料如今你人卻去了?皇宮漫漫長夜,沒有了與你爭斗的一顆心,夜夜熬到天明的日子,可真是不好過!”沈思廉說完這一席話后,無奈的笑了笑。
也真是可笑,林清影一輩子根本就不在意那些,自己何苦一直糾纏著要一決高下呢?如今想來,倒真是讓人笑話了!
如今你人既去了,但愿你來世可以找到那個“此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那個如意郎君,來生,不要再似今生這般苦了!沈思廉心里默念著這句話,眼角瞬時滴出一滴淚,只是,很快,便被她擦掉了。
“梅妃,可否借一步說話?”沈思廉看了一眼正在跪拜的蘇瑯,轉過頭來,看向站在大堂中間幾乎不動的我,壓低聲音說道。
“不曉得沈芳儀有何話要在這里同本宮說?”我在宮女桑兒的攙扶下,隨著沈思廉的腳步,走到墻角。
“不知娘娘可還記得嬪妾同娘娘第一次說的話?”我楞了下,說句實話,早便忘了,沈思廉究竟何時同自己說過話,自己怕都忘記了,何況談話內容?
“這個世上,你在乎的人不一定是真心待你的人;而那些與你有些恩怨的人,或許在你危難時可以幫幫你!在這個宮里,不要太期待什么真心,但是也不要就認定這宮里人沒有一絲真心。很多事情都是無可奈何!娘娘可還記得嬪妾說過的這些話?”沈思廉盯著一臉茫然的我,冷靜的將那番話大底重復了一遍。
沈思廉一字一句說時,我便慢慢回想起來了。當初清影懷孕,皇上及各宮妃嬪很少踏入自己的宮門,唯有一次是沈芳儀來了,只說了短短幾句讓人不解的話,便離開了!如今想起,才覺得自己真是愚蠢,沈芳儀曾經提醒過自己,只是……
“娘娘這般聰慧的人,怎么就沒理解嬪妾那席話呢?”沈思廉看著我漸漸清晰的瞳孔,便知我已經記起來了,只是……
“當日的自己只是一味的鉆牛角尖,旁人說的話,哪里聽得進去?”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自嘲的笑笑。
“娘娘,蕙芳儀已去,宜昌公主的事還請你迅速去辦!晚了,怕就來不及了!”沈思廉說著這句話時,下意識的看向蘇瑯向,我便曉得她是什么意思,隨即笑著點點頭,略微福了下身子,算是以答謝她的提醒之情。
“娘娘不必謝我!我只是想達成清影的最后一個愿望而已,和你無關!”沈思廉淡淡的拍了拍衣袖,有些冷淡的回了句。
“無論是為了什么,都謝謝你!”這女子,臉上閃現的笑容,看著總讓人有些心疼,沈思廉看了一眼之后,便不再直視她了!輸給這樣的女子,她認了!正準備走時,聽見靈堂前有些動靜,趕忙去看。
我有些焦急的喚桑兒攙扶著她,一瘸一拐的走向靈堂中間,豈料,卻看到這一幕!
“蘇芳儀,還請回吧!”不曉得馨楉究竟是怎么了,不接蘇瑯手里的香倒也罷了,還敢冒著沖撞貴人的罪名,下逐客令?
“馨楉,你別太過分了,我家小姐好歹是主子,你一奴婢……”沒等蘇瑯說什么,身旁的紫憐便迫不及待的替她家主子叫屈。
“今日是我家貴人的祭奠之日,還請蘇芳儀高抬貴腳,離開碎棠宮這個小地方吧!”馨楉明顯不吃她這一套。
“你!……”
沒等蘇瑯讓紫憐退下,那里一直跪著的清兒站起來,說了句:“姑姑,不得放肆!蘇芳儀,你請繼續!”清兒面無表情的接過蘇瑯手中的香,插在香爐中,隨即便又跪下,看不出她有什么情緒,從起身到再次跪下,動作一氣呵成,沒有絲毫猶豫。
蘇瑯看著清兒做完那些動作,有些疑惑,有些不解的瞧了瞧清兒,隨即可能覺得自己再呆下去,很是無趣,便離開了!
蘇瑯走后不久,沈思廉便也離開了!
不曉得是因為沈思廉給自己說了那些話,還是自己的直覺,總覺得沈思廉比自己都要厭惡蘇瑯。
靈堂中,只剩清兒和江采蘋及一甘侍奉的宮人,誰都沒有說話,就那樣一直站著,到了用午膳的時候,都還沒有動,只是一味的盯著那靈柩,看著里面躺著的清影,不哭亦不言。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裊裊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登白薠兮騁望,與佳期兮夕張。鳥何萃兮蘋中,罾何為兮木上?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荒忽兮遠望,觀流水兮潺湲。麋何食兮庭中,蛟何為兮水裔?朝馳余馬兮江皋,夕濟兮西澨。聞佳人兮召予,將騰駕兮偕逝。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蓋。蓀壁兮紫壇,播芳椒兮成堂。桂棟兮蘭橑,辛夷楣兮藥房。罔薜荔兮為帷,擗蕙櫋兮既張。白玉兮為鎮,疏石蘭兮為芳。芷葺兮荷屋,繚之兮杜衡。合百草兮實庭,建芳馨兮廡門。九嶷繽兮并迎,靈之來兮如云。捐余袂兮江中,遺余褋兮醴浦。搴汀洲兮杜若,將以遺兮遠者。 時不可兮驟得,聊逍遙兮容與。”
我誦罷這首《湘夫人》時,便又是淚落滿臉,隨即拿起自己那把玉笛,吹奏這當日她與清影同時為這首詩詞,譜的樂曲。
如泣如訴,溫婉哀絕,不似清影當時同梨園樂工所奏的那般清脆,倒多了些許婉轉悠揚。
清影,走好!但愿,來生不要這般無奈!關于宜昌,我定不負你所望。有我一日,我必守候她一日平安。
還有,清影,對不起!
欠你的,唯有來生可以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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