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后,韶君沐與鳳邪衣在紫鸞山五組齊聚時相遇,五族相聚,不過是為了約定下一個兩年,一個密封的木盒,由哪族保管。
當認出韶君沐即是景玄時,鳳邪衣不禁感嘆緣分的奇妙。前世她與韶君沐敵對,卻不知他竟是自己相識的好友。
關于那個她前世一直漠不關心的木盒,據韶君沐說,那個木盒中存放的是一張地圖,記載著圣太祖皇帝賴以一統天下的禁地寶藏,只是那木盒和禁地的開啟皆需龍鳳雙玦。
鳳邪衣聞言只是笑笑,不過是因著對先祖的敬仰,加上百年的以訛傳訛。爭奪龍鳳雙玦,也不過是野心的借口與發泄。
朝中形勢不明,兩人處理完事情之后,便回到了京城,此時,楚修軒已經被賜死,其母族因想直要營救其出獄,背水一戰,企圖謀權篡位,卻被早有準備的皇帝鎮壓,最終九族人命,在皇帝的暴怒之下,消失于世間。
京城安靜不久,風波再起,昭宛接連戰敗,北翊國危,無奈之下,昭宛皇只能另換主將,
然而舉朝皆驚的是,新的主將竟是韶君沐。
為籠絡洛王府,皇帝許下韶君沐一個要求,韶君沐離開御書房半個時辰后,一道圣旨傳出,解除洛王世子與華陽縣主婚約,令賜敏姝郡主嫁與洛王世子為世子妃,待洛王世子凱旋,便可完婚。
當鳳邪衣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手里的茶盞直直落在地上。
“什么!”
沈風吟看著大驚失色的主子,只能盡力安慰:“憑世子的能力,就算上了戰場也可平安歸來,而且若非萬不得已,主將不會親自殺敵……”
話還未完,鳳邪衣便已消失在沈風吟面前,再回來時,夜色已黑,仍是搖著折扇一副風流模樣,但眉宇間卻多了似憂慮。
戰事不等人,接了圣旨,韶君沐便前往邊境,那天鳳邪衣站在懸崖上,望著自崖下經過的大軍,默默站了許久。
紅衣獵獵,看著那一身盔甲的人,輕輕一笑,除去淡雅常服,披甲跨馬的韶君沐,在一群粗獷的漢子中,格外顯眼,頗有儒將之風。
眸中的人越行越遠,直至完全消失,鳳邪衣轉身,緩緩向回走去。面上無悲,世間離離合合不隨人愿,傷春悲秋只是徒耗心神,況且,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半個月后……
“主子……”沈風吟看著冰寒駭人的鳳邪衣,悄聲住嘴,站在一旁。
任誰都未曾想到,昭宛皇竟是設了一個局,專門為韶君沐,為洛王府設的局。昭宛皇真正結盟的人,并非北翊,而是回月。
昭宛之前敗退的原因是因為軍中內賊,而所謂內賊,竟是得了昭宛皇的授意。此次派韶君沐前去,不過是昭宛皇帝暗中與回月達成了協議,故意與回月做戲,讓韶君沐大敗,葬身邊境。
以國力難以支持等等為借口,昭宛皇不再派兵支援,甚至暗中斷了糧草,韶君沐在邊境孤立無援,十幾日之后,再次傳回消息,在于回月的一次交戰中,韶君沐重傷。
撐著桌子,神色恍惚的站起,鳳邪衣咬牙,這筆賬,她一定會和這皇帝好好算……
昭宛,順元三十年十月,風王與昭王同時宮變,血染皇宮,皇帝氣急攻心,舊疾復發駕崩。兩王各據朝中勢力,勢力相當,昭宛朝政一時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與此同時,京中相傳,重傷的洛王世子,已為北翊所救。
望仙樓,鳳邪衣看著向手心的一顆血紅珠子,接著緩緩攥起,趁兩王奪宮昭宛混亂之時,毒死皇帝,潛入皇陵,取出了歸心珠。然而元族的勢力卻也已經暴露,她也無法在京中立足了。
正要撤出京城時,卻來了兩個不速之客。
鳳邪衣看著眼前的太皇太后,暗暗嘆氣,不知該說從何說起,然而太皇太后卻只是沉默片刻,接下來的話,卻讓鳳邪衣一驚。
幾十年前,太皇太后的的幺女,在一次宮妃的互相陷害中,無端被牽連,陰差陽錯之下,竟然被出使昭宛的回月皇帝占了身子,其中的種種曲折,太皇太后不愿多講,只道因皇室不能有如此污點,后來這位公主便在安排之下詐死,隱藏身份去了回月。
而這個公主正是鳳邪衣的外祖母,鳳邪衣的母親司徒玥本是回月的皇室公主,親生兄長奪嫡失敗后,為躲避如今在位皇帝的追殺,司徒玥盜走回月的寶物,易容之后,化名鳳玥來了昭宛。
太皇太后言語之中,多次提到回月已是長公主司徒舞嫣掌政,暗示鳳邪衣,以她的才能,并不在司徒舞嫣之下。而且,若是鳳邪衣有意回到回月,與司徒舞嫣相爭,她可以給鳳邪衣一大助力——幕族。
五族之中,幕族最弱,卻仍是難得助力,當年鳳邪衣的娘親雖握有幕族勢力,卻因性子軟弱,終究落得平凡,后來幕族的部分勢力,被司徒舞嫣收買掌控了。
送走太皇太后與賢妃,鳳邪衣當天便準備離開昭宛,前往北翊。雖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但鳳邪衣并無多大感觸,上一輩的恩恩怨怨,在她心里不及那人的一毫。
而太皇太后費勁心思查明真相,見鳳邪衣并無回到回月的打算,顯然不滿意鳳邪衣所做所為。
太皇太后心中對回月皇室一直有恨,自己女兒的被毀一生,自己的外孫女又因回月的皇室顛沛流離,在昭宛屈身一個小小的侯府,做一個姨娘。
這樣的恨意在心中慢慢發酵,所以她希望鳳邪衣可以掌控回月皇室,出了她心中郁結了幾十年的怨恨。
所以待鳳邪衣在前往北翊的路上收到消息時,太皇太后竟已將鳳邪衣的身份透露給回月。
這是逼迫自己……
一路,回月派來的殺手不斷,鳳邪衣卻終是按照計劃,趕到北翊。一入北翊邊境,便有人將她一路護送到北翊皇宮,似是早就得了宮中之人的吩咐。
進了皇宮,被當做貴人好好侍奉著,片刻后,韶君沐與一人來了殿中,上下打量著韶君沐,鳳邪衣忽然一笑,緩緩走到韶君沐身邊,伸手抱住那人。
溫暖的體溫讓鳳邪衣一路的擔憂漸漸隱去,舒了口氣,自從知道韶君沐重傷之后的焦慮,似是在這一刻蕩然無存。
輕輕撫著懷中人的軟發,韶君沐嘴角噙著一絲笑意,站在一側的人,看著這一幕,從開始的動容到后來的尷尬,最后只能清咳幾聲。
之前他在昭宛,數次想勸韶君沐收心,卻屢次被嫌棄,如今看來,這兩人注定要在一起了。
往后撤了幾步,鳳邪衣將裝有歸心珠的盒子遞給韶君沐,轉身看向那人,打量一眼,挑眉略疑惑的看向韶君沐。未待韶君沐說話,那人便自顧自的介紹起來。
半個時辰后,鳳邪衣無語的看著眼前滔滔不絕的人,實在無法想象,這樣的人竟是北翊的三皇子,瞥了眼坐在自己身邊的人,鳳邪衣無語,她之前也沒想到韶君沐竟是北翊帝的外甥。
三皇子見韶君沐沒有反對的意思,邊繼續說著,韶君沐的娘親是北翊帝的孿生妹妹,但一出生便身體羸弱,后來嫁給若族族長景微之后,為了遠離那些爭斗,便與景微隱居。
只是天妒紅顏,那個生性淡然的女子在生下韶君沐后不久,便離開人世,北翊帝一直對妹妹心存愧疚,便將韶君沐帶到自己身邊養大,給他安排了一個二皇子的身份。
鳳邪衣的身子一顫,驚愕的看向韶君沐,北翊二皇子!
前世,下一代的北翊帝便是北翊的二皇子,原來那人竟是君沐么……
傳言二皇子天生惡相,面上有一塊奇丑的胎記,自小行事乖張孤僻,常年帶著面具,后來北翊奪嫡之爭后,僅剩下了二皇子和三皇子。
根據北翊先皇遺詔,二皇子繼位,三皇子被封為親王。
看著眼前的兩人,想起前世的軌跡,鳳邪衣眼神帶了些異樣,三皇子仍舊不停地說著,韶君沐雖將鳳邪衣神色收入眼底,卻沒有詢問。
終有一天……她會對自己說的。
在北翊不過半個月的時光,鳳邪衣終是決定回到回月,臨行那日,那個聒噪的三皇子假哭著保證,會替鳳邪衣看好他皇兄,全然忘了自己在昭宛時,說過鳳邪衣的身份配不上韶君沐之類的話。
拿出折扇,在三皇子驚訝的目光下,鳳邪衣抵著韶君沐的下頜,微微仰頭,又如曾經在洛王府,毫不猶豫的咬上了那薄唇。
溫暖,心安……
戲謔地掃了眼一邊望天的三皇子,鳳邪衣收扇上馬,帶人離開,知道身后那人一直在注視,卻不曾回頭。
分離不是結束,而是下一次相聚的開始。人在,心通,無憾……
回月,建恒十七年,流落在外的公主之女鳳邪衣歸國,七個月后,被封護國公主,入皇家玉牒,與長公主司徒舞嫣分庭抗禮。
建恒十八年年末,回月政變,護國公主登基稱帝,改年號元平,成為回月歷史上第一位女帝,長公主于府中自刎。
同年,北翊三皇子登基,封二皇子為親王,派往封地。
鳳邪衣看著站在自己眼前,傳言中已經前往自己封地的北翊王爺,怔愣半晌,緩緩走到那人身邊。
感受著那人環著自己的溫暖,鳳邪衣悶聲道,“你來了。”
其中的依賴思念種種混雜,韶君沐淡淡一笑,收緊胳膊的力度,仿佛想將懷中的女子嵌入身體。
“你的心疾?”
韶君沐眼神微閃,卻是笑道:“好了。”
退出懷中,鳳邪衣隱隱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你有事瞞著我?”
韶君沐沉默片刻。忽然深深嘆口氣,帶著些玩笑的輕松,“以后得由娘子護著我了。”
見鳳邪衣的臉色突變,韶君沐握住鳳邪衣的手,“只是失了武功而已。”之前許多年,一直是靠體內的一個蠱蟲維持性命,但只能維持三十年。
要想將歸心珠引入體內,便必須取出蠱蟲,付出的代價便是失了一身的武功。
看著依舊是霽月清風的溫雅,清然的笑意仿佛失去的并不是自己那苦練多年的內力,鳳邪衣眼底閃過心疼,但卻笑著再次抱住韶君沐。
“誰是你娘子?”她可沒記得自己成親。
韶君沐揶揄笑道:“昭宛皇帝賜婚,圣旨我還帶著,你要看么?”
“昭宛早就不存在了。”當初她離開昭宛后不久,風王和昭王便各自分割一方,各自稱帝,昭宛,這個國號早已消失。
鳳邪衣微微抬頭,對上那含著寵溺的眸子,“美人,做我王夫可好?”
“好。”
回月,元平二年,女帝大婚,王夫是曾經昭宛的洛王世子,雖昭宛已不在,那圣旨大可不認,但兩人仍是按婚約完婚,一時兩人成為世間佳話。
飛花又起,鳳邪衣坐在御花園中,微微合著眼,享受這難得清閑。
這近一年多的時間,發生了甚多事情。那個楚修軒身邊的那人,原來是個可以窺測天機的高人,不滿足世外逍遙,野心膨脹間,設計鳳邪衣被害重生,全了她的鳳星命格。
雪闌能力不凡,是他的一大阻礙,知道他身為鳳邪衣的師父定會全力讓其重生,本以為逆天而為的雪闌定會消失于世間,卻不料雪闌也隨之重生。
那人心心念念的都是那個傳言中,于龍鳳玉玦有關的寶藏。但按照他的推算,只有鳳邪衣和韶君沐才是注定開啟禁地的人,因此雖一直阻撓兩人勢力的發展,卻從不取兩人的性命。
想到那禁地,鳳邪衣略嘆氣,當年她自司徒舞嫣那里尋到了鳳玦,韶君沐從駕崩的北翊先皇那里拿到了龍玦,按照地圖,尋到了那傳言中的禁地寶藏,打開時,那人卻突然出現,最后集自己與師父之力,終于將那人殺死。
事后進了那禁地,發現一批奇怪的東西,用木箱仔細存放的。帶回幾支,按照禁地中留下的字跡,慢慢摸索著使用那東西,結果發現實在是威力驚人,按照禁地中的記錄,那東西叫“火銃”。
還有那個不靠譜的北翊三皇子,前一陣子竟向回月稱臣。不過,這也是明智之舉,北翊連年天災,再加上戰爭的消耗,已是國力衰微,他將爛攤子扔回月,自己跑去逍遙山水,美其名曰:帝位本來是傳位君沐的,他不過是完璧歸趙罷了。
春日帶著花香的暖風,讓人微醺,鳳邪衣輕輕合著眼,靠在園中專門擺放的軟榻上,感覺到自己身上被輕輕附上一件披風,睜開眼看向來人。
“哪有這么嬌氣。”淡聲嗔著,素手輕輕撫著微隆的腹,鳳邪衣面上帶著些期待和暖意。
韶君沐轉身坐在一側,附上鳳邪衣的手,“在想什么?”
“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怪不得沈風吟說,懷孕的女人最喜歡問這個問題。
“你說呢?”怎么答都是得罪,干脆拋回去好了。
鳳邪衣淡淡瞥了眼韶君沐,憑倆人的默契,自是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說……你根本不喜歡孩子。”
韶君沐只覺得額角一抽,“怎么會不喜歡?”
似是覺得無趣,鳳邪衣拋開這個問題,接著道:“孩子以后姓什么呢?鳳?韶?景?還是司徒?”
“隨你……”
“君沐。”
“恩?”
“你到底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
青絲舞,園中的輕語化于春風,隨飛紅飄入歲月,染過流年。
攜手白首,白首相守,相守共黃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