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夏,你去哪?”徐舒雅看著迎夏手里捧著一盒上好的白露膏,不禁皺眉,迎夏拿這東西給誰補,又沒人受傷。
迎夏停下腳步,有點像做錯事一般。“大小姐,奴婢想著林淑容有孕了,各宮主子昨個兒都送了東西過去,就差咱聽竹閣了,萬一傳出去說您嫉妒林淑容有孕,這不,就挑了一盒補品送過去嘛。”越往下說聲音越小,生怕徐舒雅怪罪似的,畢竟是自己擅作主張。
徐舒雅想著也沒錯,去慰問慰問也好。閑來也無事,倒不如跟迎夏去走走。“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由迎夏拒絕,徐舒雅已經起身走在前頭,迎夏也只好捧著那白露膏跟上去。
途經御花園,瞧見一迎風而立悵然若失的美人,看衣著應不是什么高位分的妃嬪。徐舒雅也不是什么好閑之人,本想不打招呼地一走了之,那美人卻開了口。“昭姐姐留步。”
“你是……”徐舒雅停下腳步看向那轉過身來的美人,心中了然,原來是前幾日宮錦夜在蘇貴妃壽宴上冊封的沈貴人。“沈貴人。”
沈貴人踏著小碎步悠然走來,一雙杏目打量著衣著樸素的徐舒雅。徐舒雅也就出席壽宴時打扮得符合位分外,平時一貫不喜打扮,若不是在壽宴上見過徐舒雅,沈貴人說不定會將徐舒雅當成哪個宮的大宮女或是低位分不受寵的妃嬪。
她以為蘇貴妃壽宴上皇上還想著要為徐舒雅晉升位分,徐舒雅該是極其受寵的,誰知道因為林淑容懷孕一事晉升位分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她就以為皇上也沒把徐舒雅多看在眼里,可隨后皇上又補了道圣旨封徐舒雅為從三品充媛,直接跳過了三個等級,可見徐舒雅手段也不是沒有的。“昭姐姐這是去往何處?”
“去看看林淑容。”徐舒雅淡淡地開口,語氣帶著一絲疏離。
沈貴人笑了笑,也不打算將徐舒雅久留。“姐姐慢走。”
徐舒雅不再答話,帶著迎夏朝林淑容住處走去。沒去注意沈貴人眼里濃濃的不甘與嫉妒,她除了一手好畫,沒什么拿得出手的。論容貌,比她漂亮的在這三千佳麗的后宮比比皆是,更何況上頭還有個傾國傾城艷冠后宮的蕭賢妃。論才藝,她不擅舞也不擅曲比不上這曲舞俱佳的徐舒雅,詩詞歌賦更比不上才女莊昭容。論家世,她她只是一個戶部尚書的女兒。她要怎么樣才能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后宮中生存下去?而且,是要風風光光地生存下去!
再次看向讓她心生羨慕甚至是嫉妒的徐舒雅,雖然只剩一抹背影,但她仍然覺得,徐舒雅就是她該達到的目標!
其實林淑容住的離聽竹閣并不算太遠,只是徐舒雅不喜歡乘步攆,選擇與迎夏步行而至,是費了些時間。
徐舒雅和迎夏一到林淑容的住處,便被奉做上上賓,那些奴才見到正得寵的徐舒雅親自登門造訪,自然是喜上眉梢。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撿著自家宮里最好的上。
“昭充媛稍等,我家主子正休息呢,充媛來了,自然是得起來的。”一名宮女諂媚的說,徐舒雅正想說不用特地叫醒林淑容,那宮女就退了下去。
林淑容的寢殿雖不算寒酸,但這擺設都已陳舊落后了,不該是一個身居淑容之位的妃子寢殿該有的景象。就算她不是淑容,就憑她是太后的侄女,殿中省也不該苛刻了她。難道是因為太后這兩年都在國安寺禮佛不聞宮中事物?
徐舒雅感慨了一下,便想帶著迎夏回了,卻被內室走出的若冰攔住。“昭充媛別急,主子說一定要見您,請您務必再等等。”
徐舒雅盯著微笑著的若冰看不出端倪,便坐了下來。
一身松繪襦裙的林淑容慢步走了出來,臉上的笑有些牽強,額上不斷冒著虛汗,朝徐舒雅伸出纖細的手。“昭妹妹可否扶我一下?”
徐舒雅瞥了一眼正在為自己沏茶的若冰,心底層層泛冷,將手遞了過去,抓住林淑容的手。
林淑容似乎每一步都走得艱難無比,手心都滲滿了汗水。一步一步走向徐舒雅,眼里劃過一抹不忍又別無他法。
終于,她拖著這副殘軀走到離徐舒雅還有兩步之遙的位置,看見若冰眼里的急切心下了然,心中默念一句對不起,轟然倒在徐舒雅腳邊,裙擺被鮮血染紅,不斷有血流出,蜿蜒曲折,紅得觸目驚心。
迎夏還來不及說什么,若冰就大叫了起來。“啊!昭充媛不要!”
仿佛算好了一般,梁修儀剛好帶著眾多奴才走了進來,驚訝不已。“這是怎么了?”
徐舒雅斷定,梁修儀露出的驚訝絕沒有作假,正欲開口若冰又搶先一步。“修儀娘娘要為我家主子做主啊!昭充媛說是想摸摸主子的肚子,渡渡福氣,也好早日為皇上綿延子嗣,誰知主子一靠近,昭充媛就狠狠推了主子一把啊!”
若冰一邊說還一邊抹眼淚,聲淚俱下,要多動容有多動容。
“昭充媛,你還有何話要說?”梁修儀厲聲道,這徐舒雅升位分不是一般的快,遲早要爬到她頭上去,她正愁沒機會除掉徐舒雅呢。
梁修儀表面上是問徐舒雅還有什么話好說,卻是不給徐舒雅開口的機會,讓大力太監押了徐舒雅往鐘粹宮趕,還讓宮女去通知了蕭賢妃和張德妃。
后廷無主母,宮錦夜就讓蘇貴妃執掌鳳印,蕭賢妃張德妃從旁協助管理后宮。梁修儀這舉動讓徐舒雅心生冷意,準備三堂會審嗎?可笑。
到了鐘粹宮,梁修儀也沒有夸大其詞添油加醋,只是將若冰的話原原本本地說給上首的三個一品妃聽。蘇貴妃聽了之后臉色如常,她早知道林淑容的孩子絕對保不住,但沒想到會是徐舒雅,這個將后宮看得如此透徹的女人。張德妃也是面無表情,宮錦夜的女人和孩子,跟她一點關系也沒有,蕭賢妃則是冷笑幾聲,反正她看不慣這個能歌善舞的徐舒雅,這回簡直就是送上門來的。其他聞風趕來看好戲的妃嬪更是一臉嘲諷。
“你還有什么話要說?”蘇貴妃慵懶的眸盯著徐舒雅,目光渙散,似乎并不是很在意。
徐舒雅淡淡一笑,仿佛被押著跪在鐘粹宮偏殿的人不是她一般。“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哼,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蕭賢妃瞪著徐舒雅,語氣頗為潑辣。“來人,掌嘴!”
蘇貴妃沒有阻攔,張德妃只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迎夏眼看著肥肥胖胖的老嬤嬤那只粗糙的手高高舉起,迎夏不能讓徐舒雅挨這頓罰,正要動手,門外的通報聲讓所有人停下了動作。“皇上駕到!”
蘇貴妃鳳眼微瞇,宮錦夜是聽到風聲來替徐舒雅解圍嗎?
宮錦夜大步跨進偏殿,除了徐舒雅以外所有人都半蹲著行禮,甚至有些妃嬪還含情脈脈地看著宮錦夜,宮錦夜神色如常,英眉微皺。“免禮。昭充媛犯了什么錯,得三位愛妃出面?”
蘇貴妃將宮錦夜迎至上位,隨意地笑笑。“皇上莫不是來替昭婕妤解圍的吧?”不等宮錦夜開口,蘇貴妃又說道,“殘害皇家子嗣可不是什么小罪……”蘇貴妃狀似無意地提起徐舒雅會被帶到這的原因,也提醒著宮錦夜徐舒雅的罪名不是輕而易舉就能解圍的。
“什么?”宮錦夜看向徐舒雅,他可不相信徐舒雅是這種人,見她仍是一臉淡然,忽地就有些放心了。
“哎喲,皇上,這昭妹妹可是推了林淑容一把,林淑容的孩子可是沒了呢!”蕭賢妃媚酥入骨的聲音響起,朝宮錦夜笑得嬌媚。
宮錦夜并沒有理會蕭賢妃,反而一直盯著徐舒雅。半響,才聽到宮錦夜的聲音再次響起。“是這樣嗎?”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徐舒雅仍是那一句話,淡淡一笑。
“皇上,”蕭賢妃生怕宮錦夜有心放過徐舒雅,連忙跪下。“這昭充媛真是罪大惡極,可憐林淑容第一胎還沒來得及高興多久就沒了,梁修儀也是碰巧撞見了事發過程,求皇上一定要為林淑容做主啊!”
徐舒雅微微蹙眉,嗤笑道:“蕭賢妃真是深明大義,只聽梁修儀一面之辭就判定是嬪妾所為,口口聲聲要為林淑容討公道,簡直就像是自己掉了胎一般緊張,如此公正嚴明姐妹情深的蕭賢妃,嬪妾真真是佩服至極,果然堪當協助蘇貴妃統籌后宮之任。”
蕭賢妃聽出徐舒雅話里的嘲諷,沒有按她的作風對徐舒雅又罵又打,而是瞬間朝宮錦夜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皇上,妾不過是想替林淑容討回公道!”
宮錦夜不知為何,就覺得這個一直讓他賞心悅目寵愛有加的蕭賢妃不那么入眼了,看著她此時楚楚可憐的模樣,不為所動。
徐舒雅看著蕭賢妃假惺惺大義凜然的模樣,淡淡一笑。“那就將我打入冷宮吧。”
她本來就無意后宮爭斗,她只是需要一個身份留在后宮,方便行事而已。一個被打入冷宮不受寵漸漸被人遺忘的妃嬪,這個身份對她是最有利的。
而聽到徐舒雅不辯解甚至甘愿進冷宮的話,細小的竊竊私語聲傳來,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看著跪在地上仍一臉淡然的徐舒雅,宮錦夜皺眉,蕭賢妃詫異,梁修儀呆愣。人生百態。
“你當真不做解釋?”宮錦夜鷹眸微瞇,露出危險的光。這女人,就這么想逃離他身邊,甘愿背負謀害皇家子嗣的罪名進冷宮也不愿多說一句。
徐舒雅淡淡一笑,不作言語。
蕭賢妃詫異過后,瞬間興奮起來,這個徐舒雅舞跳得比她好,她心里對這徐舒雅是恨之入骨,巴不得她進冷宮呢。“哼,果然是扶不上臺面的,真不知是徐家什么家教教出如此歹毒之人。”
徐舒雅本想就這樣進冷宮算了,突然看向觸了她逆鱗的蕭賢妃,目光冰冷。她名義上雖是徐家的嫡女,可她自小便是由楚凌峰親自教導,怎容蕭賢妃詆毀家教。
蕭賢妃被徐舒雅突然轉變的目光看得背后發涼,層層冷意包圍著自己,聲音也變得顫抖。“你……你這個罪妃,干嘛這樣看著本宮!”
“罪妃?是個好名字。”徐舒雅站起來,淡淡一笑。“我的家教再不好,也沒有教我栽贓陷害,爾虞我詐!”
徐舒雅不顧宮錦夜還在上首坐著,也不管此時多少人多少雙眼睛在盯著她,徑直走向蕭賢妃,扼住她的脖子。“你最沒資格說我家教不好!”
當年楚凌峰被困,護國公便是查抄將軍府的執行官,男的做奴,女的為妓,將軍府不堪此辱,全府自焚,葬身火海。她是楚家的孩子,楚家家教良好,決不允許別人詆毀楚家。
看著蕭賢妃臉色越來越蒼白,徐舒雅才松手,轉身看著梁修儀。“你覺得,我會那么傻,明知道林淑容有身孕還在她的地盤當著她的大宮女若冰的面推倒她而且恰好被你剛好看到我謀害皇家子嗣,還讓你抓到這嗎?”
此時,林淑容已經醒過來,讓若冰扶著她趕過來,走進偏殿。朝宮錦夜磕頭,“求皇上為妾做主,為妾的孩子做主啊!斷不能放過這心腸歹毒之人!”
“林淑容好體質,剛小產就跑過來興師問罪。”迎夏再也忍不住出口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