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環璧姑娘,樓華語才覺得有些不對勁,想了想,沒有頭緒,就只當自己多疑,整整被子躺下去,準備度過自己在青樓的第一個夜晚。
作為一個勉強可以稱為大家閨秀的江湖兒女,由于自家爹爹的過分管教,樓華語基本做到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乍一看,誰都把她當成小嬌娃,這讓她很不爽,所以有了這一次青樓之行——當然,她目前是位翩翩少年郎,而離家出走的真正原因也絕對不是叛逆心理作怪。
青樓果然是男人的溫柔鄉,作為昭烈著名的青樓,醉夢軒中嬌顏無數,鶯鶯燕燕各有千秋,而其中最為出名的莫過于花魁環璧姑娘,容如海棠于清雨中搖曳,儀態萬千,又彈得一手好琴,很稱樓華語的心。她聽說環璧心儀雅閣的一位琴師,琴師走后有心追隨而去,于是,她決定,為環璧贖身。
可是,這是一件好事啊,她心里怎么就惴惴不安呢…
糟了!
樓華語一躍而起,竄向窗戶,一推,卻發現已經鎖上,心中一陣懊惱,不敢耽擱,退了幾步,作勢就要沖出去。還未起步,就聽砰的一聲,門被重重地推開,驚得她一怔,已然失去了脫身的時機。轉身,故作鎮定地看向聲音的來源,這一看,又是一怔——這次是驚艷得。
“本公子倒想看看,誰想拐走本公子的人?”
赤紅耀眼的燈光自破敗的門灑入,映照著走進來的四女一男。四位提燈少女黑發紅衣,各執一盞琉璃彩繪燈,分列兩旁,從中簇擁出一名男子。
男子一頭長發束于金冠之中,在燈光中流光溢彩,披散下來,黑如夜空,而雙眸則猶如黑曜石,觸則溫潤,感則幽深。
不過,樓華語并沒有沉迷其中,她更感興趣的是男子手中的扇子,扇骨竟似用易碎的青玉制成,又仿佛不夠純粹,夾雜著深色的玉紋,在煌煌燈火中,瑩潤端方。
美玉易碎,他卻用來做扇骨,可見此人非富即貴。樓華語揣度著。
男子上前幾步,合扇,輕輕點在樓華語的肩頭,嘴角微挑,“不要急著走,要勇于承擔責任…”拉長的尾音顯得輕柔,卻暗含威脅。
樓華語抿抿唇,多少還是有些不知所措。如果早發現環璧會武功,她也不會逾越,現在倒好,麻煩來了。
怎么負責?爹爹說過,女兒家出門在外最容易吃虧,好在她現在是男裝,倒是不怕被輕薄,剩下的無非就是錢償了——應該不用抵命,她還沒撬墻角呢…
男子看他一臉的糾結,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扇子往腰間一別,同時取下了腰間的算盤,靈活修長的手指在小算盤的空隙中游走自如,珠玉玎玲,清脆悅耳。
金算盤配玉算珠,價值不菲。
樓華語打量著,幾乎沉醉于他優美的動作之中。
“實在不好意思,本公子給你結過賬了,入門費十兩,聽環璧撫琴一百兩,贖身兩千兩,間接損壞上好的花梨木雕花木門一百兩,另外還有本公子親自趕來所費車馬草料并蠟燭人工費一兩,合計兩千二百一十一兩銀子,請結清。”
樓華語沒辦法結清了,爹爹從來沒說過,無意中撬人墻角未遂需要這么多錢來擺平。現在的她,很有一種暈過去的沖動,然后…氣脈一阻,她成功暈過去了。
~紅顏冰心~
樓華語,十六歲,相貌普通,不會武功,不名一文且身負巨債的小廝。
兩千二百一十一兩啊!昭烈國的銀子很值錢,正常百姓一年只需要五十兩就能過得不錯,而她呢,身上一千兩全部家當都賠上了,還欠一千多兩,因此不得不做一名小廝,而以她每月四兩的月錢,一文不花還要還上二十多年。
想到這,樓華語狠狠地揮了幾下掃帚。
姓葉的,你等著!
樓華語絕對不是坐以待斃的性子,即使淪落成打雜的下人,也不忘為自己打算,借著打掃的名義,把葉府仔細考察了一番。不得不說,葉公子真是坐擁豪宅,家大業大,丫鬟仆人一大堆,眼線眾多,以她的能力,想逃跑也要認真計劃一番。不幸中的萬幸,她經常在后院打掃,仆人相對較少,安全性較高,也方便查看地形。
據數日觀察,樓華語不免唏噓。雖說她暈倒后再醒來時人已身處此處,無從得知此宅的具體位置,但單看府中建筑無不精致華貴,美玉瓔珞隨處可見,各種花木名目繁多,應季花朵爭妍斗艷,還有各色紗制假花于枝頭綻放,足可見其家境奢豪。
和往常一樣,樓華語拐著一籃子假花在后院忙活,一個少女走了過來。這個少女她認識,是葉公子身邊的四大女侍之一,名喚羞花。看到她,就知道有和葉公子有關的事。樓華語不禁有點忐忑。
“樓公子,公子有請。”
公子姓葉,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身邊總是跟著四名美女,正合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皆是舞象年華,性子都有些冷清,不似一般曲意逢迎的侍女,且都有武功在身,可見她們絕對不是單純的侍女。羞花個頭嬌小,一身紅衣,走在前面,帶樓華語繞來繞去,終于來到一個外表普通的房間門前。
門是開的,剛到門前,樓華語就看到了屋中場景。一個男子坐在桌前,額前劉海兒遮住了小半張臉,辨不清相貌,推測起來,似是昏昏欲睡。身后,一列三人正是另外三位美女,而在他身旁,還有一位美女,正手捧茶壺,向桌子上的茶杯中斟茶。女子眉目如畫,容顏清婉,嘴角略彎。這樣的美女,樓華語自離家出走后只見過一個,恰好就是這個,醉夢軒,環璧。再見到她,樓華語只覺怒火中燒。
就是她,和姓葉的合伙坑了她兩千多兩銀子!
“怎么還沒來?”睜開迷蒙的雙眼,葉澤第一時間拿起了扇子,動作慵懶,嗓音微微的沙啞。
“回公子,人已經到了。”羞花恭敬地欠身。
葉澤這才抬頭看了樓華語一眼,還是有些懶懶的提不起興趣。勉力支起腦袋,輕緩地道“過來,陪本公子喝茶。”
樓華語皺皺眉頭,雖有些奇怪,但也沒多想,很自然地坐到了葉澤的身旁,還看到環璧似乎蹙眉看了自己一眼。
“找我什么事?”樓華語端茶喝了一口。
“呵,沒什么事。”葉澤挑眉,“你還真敢喝,就不怕我下毒?”
樓華語瞪大眼睛,噌的站了起來。
葉澤搖搖頭,笑了,“不信,你氣沉丹田試試,看你武功還在不在。”
樓華語有些慌了,連忙照做,很快又反應過來,懊惱地皺著眉。
真是幼稚,明明也不笨啊,怎么就上當了呢?
她當然沒考慮到一點,雖說她很聰明,但卻因為常年不出門,完全沒有經驗,又怎么和善于經商的葉澤相比?
“你果然會武功。”葉澤目光閃了閃,臉上笑容加深,“只是不知道,有多厲害呢?”
話音未落,桌前已無人影,剛從懊惱中回神的樓華語直覺地感到危險,當即轉身退步,終究還是晚了,無法護得周全,本能地向后彎腰,一個鐵板橋躲過上半身的攻擊,待要全心應付,卻發現葉澤已經停下了攻擊,這一愣神,就覺頭發被牽扯了一下,隨即一頭黑發披散下來。
“女人。”葉澤臉上并沒有太多驚訝。
相比之下,樓華語反而不淡定了。她男扮女裝這么久,還是第一次被揭穿,他是怎么發現的?最重要的是,聽說女人經常被人調戲,如果葉澤動了什么歪主意怎么辦,以她現在的功力根本打不過他啊。
頓時,她看葉澤的目光更多了幾分防備,不自覺地退了一步。
葉澤可不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只當她好奇他是怎么試出她是女人的,看她這副小貓似的樣子,有心解釋道:“我本來就懷疑你是女人,剛才試探了你一下,同時攻擊你上下兩部分,不給你反應時間,你本能地選擇保護上身,所以,你是女人。你說…我說的對嗎,嗯?”他湊過來,有意地靠近樓華語,清薄的呼吸淺淺的拂到她的臉上。
場景有些曖昧,樓華語本就臉皮薄,從沒有和男子靠得這么近,況且一旁還有幾個女人,不禁紅了臉,向后退,葉澤卻又逼上來,她有些受不了這樣的親近,低聲道:“你離我…”
“不過話說回來,你的胸還真小,真看不出是個女人。”葉澤打斷她的話,不懷好意地說,還有意瞄向她的胸口。樓華語一時沒反應過來,發現他盯著自己的胸,還出言輕浮,頓時惱羞成怒,一巴掌揮了過去。
葉澤瞳孔一縮,斂起笑意,手中玉扇一展,擋住了攻擊,反倒是樓華語痛呼一聲,表情很難看,看看手心,全是紅色液體,她的血。
她咬牙切齒地盯著沾有幾縷血絲的扇子,好不容易才忍住,沒有再次出手,但也不想再看到葉澤,干脆扭頭走了。
葉澤看著她的背影,眸光深邃。許久,收回視線,面無表情地道:“羞花,告訴她,對主子不敬,理應重罰,念她初犯,扣三個月月錢。另外,讓她把衣服換了,去照看踏雪。”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