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關窗走開,大約十分鐘后,更多人的腳步聲自院中傳來。
鐵門被撕拉一聲打開,自里面走出一位如畫中而來的男子。他五官可謂堪稱完美,更有一雙讓人感覺柔情似水的眼睛。那是一雙經過歲月的風霜,雨雪的磨難才能打煉出的的溫柔眼睛。這樣的眼睛,通常只能在年過六十以后的老人身上看到,可是在這樣一個二十七的男人身上卻絲毫不顯突兀。
這雙眼睛移到陳喻身上時,由溫情轉變狠絕。他剛剛只聽下面的人匯報說一名叫陳喻的來找,就激動得跑了出來。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情況。
溫柔的扶起軟坐在地的她,他聲音隱隱發顫。“怎么受這么重的傷?”
陳喻看著面前的容顏,有些驚訝于他竟然和三前一模一樣。依舊是一頭剪得平整的短發,微圓的頭形,仿若天生為這種短發而生。
“救我。”身體沒有給她過多的思考時間,剛話畢,思緒就開始飄散。
迷糊中,陳喻仿佛回到了與男子初見的那天下午,場景真實又飄浮,分不清是醒是夢。
聽到有人說起醫院,她急急伸手往前一撈,抓住一只溫暖的大手。“不……醫院。不要去醫院……”
一句話,不知道重復了多少次,陳喻只記得自己現在不能去醫院。
意識模糊前,她聽到溫柔的聲音說。“好,我們不去。”
而后,是吩咐聲。
“把醫生請到住所,將大致的情況說一下,把讓他們將設備帶全。”
“是,老大。”
微定心神,陳喻再次限入昏睡。半夢半醒間,她固執的抓住那雙溫暖的大手,仿佛這樣,能讓身體不再那么冷。手中的觸感真實,思緒卻不由自主飄浮回三年前。
“我叫江臨。”
“陳喻。”
咖啡廳里,兩男一女拼桌而坐,兩只相握的玉手同時撤回。
“江氏的董事長神龍見首不見尾,我以為已經得道飛升了呢,沒想到還能見面呢,真是失敬。”陳喻話語恭敬,天真無邪的罵人不帶臟。對于這個管著一家大型公司,卻經常與她這個小總監對著干的少年董事,她不爽已久。
江臨微愣,突然失笑。他原本帶些冷意的臉,在突然間轉暖,仿佛變了個一般,語氣也帶了些暖意。對于這個特別的女孩,他一直想會一會,沒想到見面的她更有趣,聰明伶俐,單純,毫無城府,竟在她身上得到完美融合。
于是江臨難得打趣道,“聽說陳總對于商場上的變化,一向主張公司竟爭,可是,我怎么覺得你不太開心啊!”
“難得對手當然開心啊,可如果您得道了也值得祝賀嘛,隨口問問。”陳喻說話間,淡笑凝視著對方。
完美的五官,溫柔的眼眸,明明對自己有興趣卻不會像其他剛見面的陌生人一樣打量自己,這讓陳喻對他有絲好感。只是似乎這人和傳言不符啊,不是說他本人是高冷帝?
這是她和江臨的初見,兩人因為一場商業合作相識。在這場正式見面之前,他和她在暗里不知爭斗了多少回。
每每結局不是平手就是陳喻慘敗,對方似乎將勝利控制得恰到好處,所謂指點商場風云,他無外乎如是。當然,那場相遇里,人物可不止他們兩人。
見兩人隔桌對望,似乎有看對眼的嫌疑,一男子連忙插話道。“這個,既然兩位總裁都有意收購鄙人的公司,那么我們回歸正題吧!評估結果已經出來了,我司目前出售底價為五千萬,不包括獨家香水秘方。”
說話的男子叫秦懷,是被陳喻和江臨同時看中的游戲參與者,一家小型公司的老總。
眼下他的公司正面臨著金融危機,如果只有一家公司想收購,他得細細惦量一下錢價。兩家就好辦了,以拍賣的方式,誰價高給誰,即使超出底價,他也算完美的將公司出售。想到此,他微微勾唇,等待著兩大富豪買家你死我活的高價相爭。
陳喻冷眼掃了一眼獅子大開口的男子,他們公司的情況她早打探清楚,以他們現下的危機檔口,就算帶著獨家秘方也最多一千萬。想了想陳喻淡淡道。“我不會按照底價來給,如果是我收購,我只會給你一千萬,必須要求帶著獨家秘方。如果有意見,你可以先與江臨談談,我作陪。”
秦懷先是一愣,手指在桌底攥緊,擔心對方已經了解了公司的情況,這個價格,評估得準確無誤。可想他好不容易打拼一輩子的基業,即使出售的價錢不多,至少也得夠東山再起吧。
沒待他開口再言上幾句官腔,身邊的江臨遞來一份資料,說了一句讓他想吐血的話。
“我出一份資料和五百萬。不要獨家秘方,那樣過時的秘方,還入不了我的眼。而且,容我提醒一句,秦總,你的公司目前現狀能撐多久呢?一旦步入商場風云,想全身而退可沒有那么容易。如果沒有人愿意收購,等待你的結束可想而知。其次,你的公司經你打造后,就算有了升值,我也只會將它估為一千萬,可是,我并不需要的秘方,所以,我以一份資料,外加五百萬收購。”
五千萬到五百萬之間的差距!還不屑他的獨家秘方?而且言語句句扎心。秦懷簡直想暈倒。但是也心知遇到高手,而且對方顯然比陳喻老道得多,陳喻至少還留口飯吃呢。微擦了擦額頭的汗,秦懷低頭細看對方給的資料。發現上面的內容竟然是自己的見不得光的隱私,只覺得眼前一黑,東山再起無亮。
靜默良久,他顫抖的伸出手,顫抖的在轉讓聲明資料上簽下自己的名字。顫抖的起身離桌,陳喻瞪了瞪眼,就這么結束了?呆愣半晌,嘴角還是忍不住的抽了抽。
在男子簽名的瞬間,陳喻就知道自己輸了。看進面前那雙轉變為溫和的眼睛,她皺眉。她可沒有忘記他剛剛和秦懷聊天的淡漠精明,撇撇嘴,她直言道。“這種手段會不會低了您的身份?”
江臨大方一笑。“這種事情要看是對誰,對方無鬼我也無從抓起,要是看到我給他的資料,也許陳喻小姐你就不會這么說了。”
“是嗎?給我看看唄。”
江臨微笑,語氣暖如春日微風。“這點操守我還是有的,既然已經達到目的,秘密就讓它成為秘密吧。”
陳喻望天,也不糾結。她本來對這次的收購沒什么興趣,純屬好奇他本人而已,今天算是見識什么叫魔高一丈。一場收購,一份資料,用時五分鐘不到!
境頭再次轉換為一家清冷的醫院,入眼內的設施和環境,無不標上有錢人專用的標簽。
四樓一間寬大的病房,兩米多的紗窗如瀑布般掛立在窗前,將室內的光線弄得一片陰暗。
“嫁到張家,你最大的功勞就是生了一個天才繼承人,卻也弄得自己無福消受。我當初就勸告你不要枉想高攀,這人啊,就得認命,你如今重病纏身,也怪不得任何人。你的孩子我會交給下一任董事長夫人教導,相信她比你更有資格,你安心去吧!”
說話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她語聲清冷,聲音里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
病床上的女子面容消瘦,明明才二十四歲,卻讓人感覺已是開敗的花。單薄的身子隱在被子中,細長的瓜子臉已經瘦得不成人形,仿佛只要微風吹過,下一秒她就會被風吹走。
伸出瘦得不成人型的手,她看向身旁說話的婦人,眼神充滿了乞求。“孩子……不要給別人……不要給人養……”
婦人對于病床上伸出手的女子視而不見,淡漠的聲音如同來自地,不帶任何一絲溫度和感情。“天意如此,陳家的血脈你注定養不起!”
話畢,婦人轉身毫不留戀的走開。洗手間的門微開合著,一個四歲左右的小女孩將這一幕看在眼底,淚水無聲掉落。
奔跑到床邊,女孩探手抓住女子伸出的大手,表情微冷。“不管奶奶在認不認可你,你都要好起來,一定要好起來,你如果就這樣認輸死去,我發誓我一輩子都不會到你的墳前去看你。”
床上的女子身體狠狠一顫,睜著大眼看向床邊的小女孩。眼淚如斷線般掉下,嘴角卻勾起一個溫和的笑。“小喻,我的寶貝。你才四歲啊孩子,是媽媽不爭氣。如果我真的的離開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活著。”
小女孩單手捂嘴,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一手害怕失去般緊緊的抓著床上的大手,癌癥一詞于她來似懂非懂。并不解理離別一詞的她只感覺很傷心,不想讓媽媽就這樣離去。“媽媽,我求求你,求你不要丟下小喻。”話語剛落,冷然的語氣盡退,露出屬于四歲孩童的恐慌。
她做不到,她真的做到不悲不喜,盡管奶奶一直教導她要這樣。可是她也不明白,為什么悲傷卻不能哭?快樂不能大笑?那樣的人生還有什么意義?
“嗚嗚……小喻害怕,我不要這樣的人生。媽媽……我求你……不要離開。嗚……天堂不好,……沒有小喻的天堂一點也不好,媽媽你不要去那里好不好?……嗚嗚……”
童年的情景再現,媽媽的容顏是那么清晰。身體的痛楚越發強烈,陳喻感覺有什么冰冷的物體上貼上手背,再刺入手腕。
她想:我一定是快要死了。一直那么想在夢中與媽媽相見都未能如愿以償,如今不只回到童年了,連觸感也那么真實。
病床門被推開,之前出門的婦人探進半邊身體。婦人的視線在病床前一大一小的人身上停留片刻,又緩緩將門關上。隨之不帶溫度的聲音再次傳來。
“注意里面的動靜,有情況要及時匯報。”
隨之是洪亮的男聲。“是,老夫人。”
有情況?是指等媽媽咽氣吧?女孩呼吸一窒,哭得越發上氣不接下氣。“媽媽,不走嗚嗚……,媽媽不要走……喻……就乖乖的……”
拼命忍住哽咽,面對生死恐懼的小女孩抽泣痛哭。“媽媽,不走……”
“醒醒,那只是夢。沒事了,一切磨難,和噩夢都會過去。”
半夢半醒間,突出其來的男聲打破了夢境。陳喻想睜開眼睛,努力了半天都沒有做到。身體猶如一片輕盈的羽毛,轉眼間,不知道又飄到了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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