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璘也算是安國府的少主人,出現在這里并不算太失禮,而且別人明顯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而且來的少年如此的風神如玉,一時間一眾女眷的目光都帶著贊嘆的落到他的身上。
若是能此人為婿,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呢?
那邊安國府的夫人目光轉向劉氏,然后將目光轉向了謝氏姐妹。
謝琳云的目光灼灼,但是瞬間微帶羞澀的低下頭去,謝長媛在旁邊輕輕的一笑,那聲音一絲嘲諷。
謝長妤安安靜靜的坐在那里,隱藏在黑暗中,這燕璘和這前身的事情,自己還是莫要去討人嫌了。
燕璘顯然看到了她,但是那個少年在認出他之后轉了頭,臉上波瀾不驚,極有涵養的并沒有露出絲毫的嫌惡,然后對著自己的母親施了一禮,這才沒入黑暗之處,轉到另外的一個院子里去了。
此人心機頗深。
謝長妤對燕璘下了評定,不由得又想起昨日所聽聞的齊珩,此人雖然有赤子之心,但是若在官場,恐怕也不是這個燕璘的對手,但是為何燕璘在前世并沒有鋒芒畢露呢?
吃晚飯之后,燕夫人便領著大家往那邊游玩,專門搭了草臺班子,西皮,二黃的腔調高高的吊著,遠遠近近的傳過來。
進入后府,燈籠高照,燈火璀璨,假山活水流瀉開來,在右邊一汪平湖,湖上水榭臺子。沿途而行飛閣流丹,海棠梨樹桃樹梅樹,雖然冬日蕭索,但是仍被掛滿了五色的燈籠,扎滿了美麗的花。勝似春朝。
到了后府,女眷也就放開了,年齡大的婦人聚在一起,剩下的年齡小便未拘著她們,讓她們自己去玩,叫幾個婆婆丫頭注意些別掉進水里去。
謝長媛果然名頭最盛,于是圍著她有一圈貴女,謝長妤本想隨著眾人免得過于的惹人眼目,但是到了后來她被排擠在外,里三層外三層的,她連謝長媛的衣襟都沒看到,她目光一轉,發現那些貴婦全部在草臺子前,一邊聽著戲,一邊開始談論最近晉城發生的事。
無非是晉城哪家出了什么丑事,哪家又紅星高照,哪家的兒子女兒長得好,順便認認親,攀攀關系。
扯嘴皮子這功夫,三個女人聚在一起便比那戲臺上的名伶曲更加的熱鬧。
而旁邊的婆婆丫頭看到一眾貴女聚在一起,于是慢慢的圍攏在一起攀談起來,漸漸的也有了自己的圈子,也有極認真的仆人,但是盯著的都是別人家的姑娘,這和晉國府沒什么關系。
于是她略微覺得無聊,瞧瞧一轉,便順著旁邊的假山往那邊走去。
對于一個有潔癖的人,人多的地方鬧哄哄的覺得又臟,渾身都不舒服。
漸漸的清凈了,遠離了人影,謝長妤剛剛想舒一口氣,卻不料旁邊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手,一聲尖銳的冷笑逼近她的耳邊:“呵,怎么?你也來這兒傷心了?你也比不過謝長媛吧?嫉妒?”
那只手大約因為憤怒或者不甘的緊握,時間長了就有了汗漬。
那手一把抓住謝長妤,那黏黏濕濕的感覺像是跗骨之蛆一般的攀援而來,那一瞬間險惡的記憶像是蟲子一樣爬了出來,幾乎都要嘔吐出來。
她猛地將她一甩,眉目瞬間冷了下來,回頭嫌惡的看著她,后退一步,伸手拿出自己的手帕,然后使勁的擦了擦自己的手,將那手帕仍入了水中。
真臟。
謝琳云已經完全呆了,謝長妤竟然這么嫌惡她!
她怎么敢?!
她算什么?!
謝琳云剛剛看到謝長妤被那些少女那般的圍攏,心下本來嫉妒又是憤怒,現在看謝長妤這個樣子,心里的一把火瞬間騰了起來,她想也不想,就伸手將謝長妤一推!
但是謝長妤是什么人,這個人哪怕有一分想要挨近她的心思,她都會退避三尺。
她輕輕的一退,謝琳云“撲通”一聲已經掉落下去,她張開嘴,一口水已經灌了進去,她驚呼道:“救我!”
此處偏僻,而那邊人聲鼎沸,絲弦鑼鼓的聲音“砰砰砰”的響起來,她的驚呼宛如石沉大海。
謝長妤冷冷的看著她,看著她伸出的手,然后道:“你手臟。”
說完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轉入另外的一邊。
那水不深,若是能淹死,留著她大概也沒什么用處了。
謝長妤剛剛轉開不遠,便聽到一聲清朗含笑的聲音從旁邊傳了出來:“忒歹毒!”
謝長妤眉頭一閃,回頭。
那少年穿著織錦團花衣服,外面罩了貂裘,腰上一環玉佩和一把小刀,手里拿著把折扇,站在那里,突然錦繡。
即便以謝長妤的冷眼,都被這瞬間的容色撐得滿滿的,燕璘帶著溫和沉郁,那么眼前的少年便是飛揚的,每一個眼光每一個動作,都像是泛著波光的海面,粼粼的讓人被那堂皇的瑰麗所占滿。
謝長妤抬抬眼,冷冷淡淡的看他一眼,然后轉身便走。
有這般容色,這般打扮,以及這有些熟悉的聲音,謝長妤可以斷定,此人就是齊珩。
但是在謝長妤心中,幾乎把齊珩劃到了“有勇無謀”的范疇。
齊珩看見謝長妤竟然理都不理她就走,雖然有些意外,但是更是好奇,雖然這個小姑娘看起來頗為厲害,但是在齊珩這樣的世子眼里,也不過當成姐妹間的爭分罷了,他打小在軍營里長大,見慣了血腥反倒覺得沒什么。于是他跟了上去,道:“你不怕我告訴別人?小小年紀這般歹毒。”
謝長妤忍了忍,她打小潔癖便重,而自從皇甫煜之后,對于男人這個生物簡直是深惡痛絕,雖然眼前的齊珩是個少年,還沒成長到“男人”的范圍,但是謝長妤依然出于生理厭惡,暗地里把眉頭都皺了不知道多少回。
她豁然止步,抬起一雙眼睛,道:“齊世子請留步。”
那邊隱約的燈火照下來,湖邊的水是清透的,似乎帶著泠泠的聲響,因為天冷,眼前的小姑娘戴了一個昭君兜,雪白的狐毛襯著那張小臉,剛剛調養出來艷色,像是,像是……
齊珩找不出話去形容了,明明年紀小的可以讓人忽略,但是那雙眼睛卻一點兒也不像是小小年紀的女孩子所有,他只覺得心口被撞了一下,微微顫抖著,這活了十三年的歲月,爽朗而遼闊,卻突然被這雙眼睛逼得褶皺起來,他竟然說不出什么話來。
他看著那雙眼睛,還有那微不可見的皺著的眉頭,微微有些心動,吶吶的道:“別,別皺眉啊。”
人這一生大概都有個劫數,而齊珩的劫數,大約就是見到謝長妤的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