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工的時候，天終究還是下雨了。

孟彥在小巷站了一陣，想著素衣，他有些難過：她為什么會突然救走這個吸血僵尸？素衣不問世事很多年，生性善良，她出手必是充滿正義的，難道這個吸血僵尸有什么苦衷？

不？管你什么苦衷，你要殺人吸血那就只能對你寧殺錯勿放過。

這就是存在于法師心中的職業道德底線。

一陣冷風襲來，孟彥突然覺得好冷。他的衣服已經被雨淋濕了，得趕緊回去。樸皚雪忐忑不安了大半夜，見天下雨了，想著孟彥沒帶傘，正急得在房間里打轉轉，終于聽到房間外的走道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她趕緊開門。

孟彥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回來了，一臉倦容。他看到樸皚雪，很勉強地一笑：“你還沒睡……”

樸皚雪看著他略顯狼狽的樣子：“師父，你沒事吧？”

孟彥搖了搖頭，就要進門，樸皚雪還跟著。他回頭說：“時候不早了，睡覺吧……”

“我想看看你。”樸皚雪還堅持。

“師父沒事。”孟彥說：“我好冷，想馬上洗個熱水澡。”

樸皚雪“哦”了一聲，縮回自己房間去了。

孟彥關上門，閑目一分鐘，不知道為什么，一想起是素衣救走了那個吸血僵尸他就覺得心累，他依稀記起來了，素衣說過，這個宿命應該就是她青梅竹馬的情人。

孟彥和素衣多年的友情，難道終要因為這個宿命而劃上句點？

剛坐在沙發上，樸皚雪又開始擔心孟彥會感冒。想想，她叫自己強忍著別再去“婆婆媽媽”。

“睡吧，樸皚雪。祝你好夢。”她對自己說。然后又望著房門：“孟大大，也祝你好夢。”

孟彥打了一個噴嚏。

可是，孟大大這一夜不但沒有做好夢，還真感冒了，發著高燒。

燒得迷迷糊糊的時候他還做了一個惡夢。他夢見素衣和宿命抓了樸皚雪，一人一口貪婪地吸著她的血：“元陰少女血，大補啊……”

孟彥從夢中驚醒，他頭痛欲裂，一身冷汗。素衣連拖帶拽地將已經重傷的宿命弄回了落霞山莊。

宿命萬萬沒想到在危急關頭素衣還會救他。他面帶著微笑：“素衣，我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見到你。”

“有生之年？我已經死了一千年，難道你忘了？”素衣冷冷地著著他。

“我一直想對你說聲對不起。”宿命低著頭喃喃：“我太自私，傷害了你。這一千多年里，我一直悔不當初。”

素衣：“你不覺得你說這些廢話很沒意義嗎？”

宿命看了素衣一眼，欲言又止，低下了頭，像個在法庭上待判的罪犯，而且是被冤枉的那一種。

冷場了。

沉寂的氣氛有些尷尬。良久，素衣問：“這些天連傷幾個人吸血的僵尸就是你？”

宿命點頭。

“你還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素衣的臉上掛著一絲輕蔑的微笑。

她的這一個笑容就像一把冰冷的利刃，狠狠地插進了宿命的心里，不緩不慢，不偏不移。讓宿命瞬間痛得不能自已……

宿命的臉抽搐了一下，胸口，銅錢劍留下的傷流趟著絳紅血液。空氣中滿是尸血又腥又臭的氣味。

素衣看了看他：“你傷得不輕。”

宿命沒吭聲。

其實他們都知道，療傷的神藥就是帶著體溫的人血。要是有元陰少女的血就更好了，不但可以療傷，還能增加功力。

可他們誰也沒有提出來。

素衣不想他死，但更不想為了他而去殺生。

天亮了，一線光明頑強地從關好的窗子縫隙里照了進來。像一粒石子，“咚”的一聲，二人本已經平靜內心又開始波瀾起伏。

怎么辦？他再不吸血，就真的會化成灰。

素衣望著宿命：“你……還好吧？”

宿命微笑著：“我沒事。”他挪了挪自己因為傷痛而略顯沉重的身體，好讓自己能夠離窗子縫隙那里的陽光遠一點。

“素衣……”宿命叫了一聲。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有些話他放在心里一千年了，此時不說，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

“嗯。”素衣應了一聲。

宿命說：“這一千年里，我每一天都在悔恨當中度過，我知道，現在說啥都沒有用。但是，素衣，我很想你，每一天都在想你。你過來讓我看看你好嗎？”

素衣走了過去，但仍是一臉的寒冰。

宿命知道，她真的走了過來，不是因為她已經原諒了他。只是因為她面對一個將死之人的善良。

素衣一直都是這么善良。

宿命有些吃力地抬起手撫摸著素衣的臉，他喃喃細語：“我被尸王肅厲囚禁黑暗之洲一千年了，我堅持下來的唯一支撐就是我想見你一面。其實在一千年里，我都沒有直接吸過人血，破戒是因為我恨，我恨將我變成僵尸的人，我恨將你爹嚇死的人！我想復仇……”

素衣看著他：“我爹是被誰害死的？”

“尸王肅厲。”宿命說：“因為他喜歡你，覺得你爹讓你不開心了，所以他要你爹死。因為他想得到你，艷姬把我也變成了僵尸。”

素衣聽了宿命的話，嘆了口氣：“我恨了你這么多年，原來，你走到今天竟然是因為我。”

“不，你不要這樣想。”宿命拉住了素衣的手：“我愛你，如果先變成僵尸的是你，我仍然會想辦法把自己也變成僵尸的。素衣，我只是想一直地陪著你……其實，咬了你以后，我就后悔了……如果不是因為我，你會有一個平平凡凡的人生。嫁人，生子，子子孫孫……”宿命說話已經漸漸的吃力起來。

素衣遲疑了一下，站了起來，轉身就走。

“素衣。”宿命叫住她：“你要去干什么？”

“再不吸新鮮人血，你會化成灰的。”素衣沒有回頭，哽咽著說。

“素衣，不要去傷人……”宿命說：“傷人太多會進十八層地獄的，況且，天都亮了，陽光會傷了你的。”

素衣回過頭，流著淚說：“我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你灰飛煙滅……”她一臉的堅定。“仙女姐姐……”小駝背突然來了，在外敲打著門。

素衣和宿命面面相覷，似乎看到了一點希望。

素衣想想，為了穩妥，她把宿命藏在房間里的大衣柜里。

這個衣柜里面沒有橫格，素衣白天就站在里面睡覺。這個足夠黑暗而又有安全感的空間，算是她的床。

“仙女姐姐，你在嗎？”小駝背又叫了一聲。

素衣站在背光的角落說：“門沒閂。”

小駝背就進來了，還順勢關上了門。

素衣走出來：“你來干什么？”

小駝背倒也開門見山：“我來幫你啊，每次都是你幫我，這次我也想幫幫你。”

“你幫我？”素衣有些疑惑。

小駝背說：“我昨晚看見你扶了一個受了重傷的朋友進來。”

“你既然知道，卻還敢來，小駝背，你不怕死嗎？”素衣冷冷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