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線,孟彥心里還是有點小幸福的。過了這么久,他已經把樸皚雪當作家人。被家人想念的感覺真好。
但想起她和佛手拈花的對話,孟彥的心里有一點擔憂:樸皚雪還太小,她還不懂得愛情,容易把對親情的依賴誤當著愛情……說實話,他不想和樸皚雪分開,他就想沒有原因沒有原則地寵溺著她。好像,對她好已經成了孟彥改不了的習慣。
但是,他也很擔心樸皚雪這個豬頭思想跑偏了,把親情當作愛情。
想到這里,他又拿出了手機,看著樸皚雪的電話號碼,卻仍舊是沒有拔出去。
算了,還是不要急著出現在她的面前。讓這小屁孩冷靜一下,也許她會發現自己之前太幼稚,根本就沒有愛上自己的師父大人呢?
反正鏡魔被定住了,也應該不會有什么意外發生。
這樣一想,孟彥心里豁然開朗。
第二天,孟彥跟之前的樸皚雪一樣,很認真地伺候著門前柵欄上的夕顏。
他給夕顏松土,施肥,澆水。一個不常展現溫柔的男人,嘴角卻有一絲微笑,仿佛被他呵護的不是草木,而是他的萌徒。
樸皚雪說她喜歡夕顏……
已是初冬,夕顏只剩枯藤,但孟彥知道,只需等到來年,它又將生機盎然。
春生,夏長,秋收,冬藏。夕顏是這樣。
愛情也如此。
只是春生的時候很多當事人總是因為各種理由拒絕承認愛的存在罷了。待得夏長,思念的野草在心靈的濕地瘋長,不久之后就會迎來秋收。而一但經歷風雨采收了一生最美的悸動,真的愛情會被埋藏在內心最柔軟的地方,既便沒了初識時的怦然心動,也是綿長的細水長流。這就是相濡以沫吧?
這是孟彥離開的第二個夜晚。
好在胡楊做的晚飯吃不死人,兄妹二人完成任務似的填飽了肚子。
胡楊說:“你確定鏡子里的那家伙還被靈符定著吧?”
樸皚雪點頭:“只要靈符還在她頭上,她就動不了,更干不了壞事。”
胡楊放心了:“好幾個月沒有像昨晚那樣睡得香了,我連夢都沒有做。”
說到這,樸皚雪想起上次孟彥被鏡魔攝魂后一直在叫她的名字。她有點好奇了:“你們在晚上看了那鏡子被攝了魂以后會做什么夢?”
胡楊:“……”
樸皚雪歪著腦袋:“我問你呢?”
胡楊有些尷尬地笑笑:“你看了鏡子做什么夢?”
樸皚雪:“我晚上又沒看過那鏡子。”
然后,她看了看臉紅得猴子屁股似的胡楊說:“不說?不說我自己去試試。”
“不要!”胡楊一聽,趕緊阻止她說:“會做惡夢的。”
呵呵,這丫倒是不笨,明明是做春夢,他給說成了惡夢。
樸皚雪聽了這話,搖著頭:“那不試了,萬一嚇屎寶寶了呢?”
男人總有不想讓妹妹知道的事的。胡楊松了一口氣:“你消停點,我要睡覺去了。”
“你運動太少了。”樸皚雪看著一臉倦容的胡楊:“難怪病懨懨的。”
兩人玩了剪刀石頭布。樸皚雪贏了,啥也沒說自覺地洗碗去了。
輸了的胡楊一臉滿足的笑容:“我真睡覺去了。”
“去吧,去吧。”樸皚雪說:“你這頭又懶又好吃,還不長肉的豬。”
樸皚雪收拾好碗筷出來,也閑著沒事,她就跑去里間查看了一下。主要是不放心,怕定身符松動了。
樸皚雪看著被定著的鏡魔:“你說你,那么執著干嗎呢?就我師父的本事,滅你還不就是分分鐘的事?一個定身符就能困住你,這符換成絕殺,你就魂飛魄散了。他為什么不這么做?是因為知道你身世,同情你呢。可你一點也不領情,居然還拍了我師父的后腦勺……”
女鬼一動不動,看著樸皚雪。
樸皚雪就坐在她的黃花梨床上。樸皚雪又說:“害你的人是燒餅村的人,有本事你坐飛機坐輪船去他們那里搗蛋去啊。”
廢話完了,她又看著女鬼:“其實我好同情你的。死得也算有氣節,只是結局太慘了,我們好好談談,好不好?”
樸皚雪看到女鬼眨了一下眼,大喜,叫道:“你同意了?那好,我就睡你這黃花梨上,你托夢給我。不許嚇我!不然孟大大真的會讓你灰飛煙滅的。”
女鬼又眨了一下眼。
樸皚雪就在那木床上和衣而眠。
話說這樸皚雪也是膽兒肥,居然輕易地相信了一只鬼。
眾生平等,在樸皚雪這個元陰少女心里,鬼也沒什么特別,不過是人的一種獨特的存在罷了。她深信,它們和人一樣,是可以以心換心的。
樸皚雪在木床上很快就入睡了。
夢里是一片燈紅酒綠,樸皚雪猜測著這應該是類民國的風月場所。
男人女人們喝酒猜拳的身影在有些曖昧的氣氛里,忽明忽哈女鬼就獨坐一隅,輕撫瑤琴。
她的十指像蔥白一樣白嫩纖長,撫琴的動作嫻熟而優雅。
那琴聲,卻是低沉而悲切,如歌如泣。似乎在講述著一個并不是美好結局的故事。
樸皚雪沉溺在琴聲里,心里漫過一種感同身受的憂傷。
一曲終了。
有人鼓掌,有人吹口哨,有人叫著:“彈什么琴,小碧玉,唱唱十八摸。”
原來她的花名叫小碧玉。
千年的秦淮,最是多情,更是無情!
有多少人能聽得動妓女的琴聲?他們愛聽的就是“十八摸。”
既來之則安之。
雖然很不喜歡這種氣氛,樸皚雪還是找了一個地方坐下。小碧玉沒有理眾人。她坐到樸皚雪身邊,優雅地抽了一口煙,然后才對樸皚雪說:“你不是屬于這里的人,發生任何事都不能說話,說了就回不去了。”
和法師混了這么久,樸皚雪雖經事不多,但看的書不少。她知道,小碧玉說的這狀況叫夢魘,也是鬼魂喜歡用的一種攝魂術。相比其他攝魂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夢魘對入夢者身體傷害最小。
由此可見,小碧玉現在是善意的。
小碧玉看了看她:“你明白我的話了吧?”
樸皚雪點點頭。
小碧玉說:“我也沒什么好跟你談的,你勸不了我。今天我心情好,你就當我在講故事吧。”
樸皚雪再點頭。
說著話,一個長得溫文爾雅,衣著非常體面的男人走了過來:“碧玉,一個人坐在這干嗎?”
一個人?樸皚雪心里想著,可能這人看不到她吧?樸皚雪故意把手在這個男人面前晃了晃,他一點動靜也沒有。
小碧玉看了樸皚雪一眼,沒有理她,徑自對男個男人說:“陳生,不是叫你別來了嗎?”
小碧玉說完,自斟自飲了一杯酒。她還在倒第二杯,陳生握住她的手:“少喝點,對身體不好。”
“要你關心?”小碧玉掙脫他的手,將杯里的酒一干而盡。
“你知道我有多愛你。”陳生好像情緒有些激動了起來:“我不在乎你的出生,不在乎你有一個女兒,我想和你長相廝守。”
二人正說著話,有個身衫襤褸的中年男人沖到他們面前。最顯眼的,是他灰色褲子上駭然的黑色補丁。他的身后是老鴇和場子里的保安。
老鴇罵罵咧咧:“你個窮酸鬼,我跟你說過了,你現在這樣子,我們家碧玉不會理你的……”
小碧玉對老鴇說:“媽媽,跟他說清楚了也好。”
老鴇不說話了,示意叫保安退下,自己也走了。
中年男子這才悲悲切切地說:“碧玉,我為你敗盡萬貫家財,你就這么無情無義?”
“你有情有義?”小碧玉面無表情地說:“有情有義會這樣對待妻子和兒女?你也配?”
中年男子急了:“我這樣不也是為了全心全意地愛你嗎?”
一旁的陳生顯然沒了耐心:“你都窮得快沒褲子穿了,還想著歡場的女人?”
歡場女人……
小碧玉看了看他們,又看了看樸皚雪。
樸皚雪似乎明白了小碧玉為什么對兩個身份地位不一樣卻一樣在她面前卑躬屈膝的男人如此淡淡然。
沒說到幾句,老鴇還是叫保安把那個中年男人拉出去了。
陳生松了一口氣,握著小碧玉的手:“我不想你過這種日子了,答應我,嫁給我,好嗎?”
小碧玉還沒作答,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跑到過來:“娘,蘭心剛剛做了個惡夢。”
小碧玉撫摸著蘭心的頭,像是給陳生又像是給樸皚雪介紹說:“這是我女兒,她叫蘭心,她是這世上可愛,又最心疼媽的孩子……”
樸皚雪知道,蘭心是為了保護娘親而死的。她心里想著:這樣的孩子死了也應該住在天堂。
陳生從衣兜里掏出一張大鈔給蘭心:“乖,自己去買好吃的,讓媽媽和叔叔說一會兒話。”
蘭心很懂事,她做了惡夢很害怕,但仍然知道不應該打擾媽媽和叔叔說話,她沒有要陳生給的大鈔,一個人回去了。
陳生說:“眼下時局震蕩,你在這種場合工作不安全,嫁給我,讓我保護你,好嗎?”
小碧玉的臉上仍然沒有表情:“你會保護我嗎?我只是個歡場女人。”
就在這時候,燒餅村的幾個三寸釘突然闖進來了。他們帶著武器,真槍實彈。
一進門,其中一個人就講著半生不熟的中國話說:“男人的,通通滾蛋!花姑娘的,最好的,給我帶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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