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不解地問：“大法師，你這是干什么？”

大法師沒有理他，徑自望著離恨河發呆。

小海：“你不會認為我遇到什么鬼了吧？”

大法師這才回頭：“你不但遇到鬼，還和鬼做了茍且之事，很快就會大禍臨頭的。”

“呵——呵——”小海干笑了兩聲，轉身走了。

小海走的氣宇軒昂，好像是充滿了自信。但實際他的心里也正迷惑著：為什么上一次送霜霜回來看到的那幾條小船不見了？

也許，他們又換地方吧！捕魚為生的漁家。就像隨波逐流的浮萍，沒有永遠的靠岸，只有無盡的飄泊。

回來的時候小海見娘正坐在屋前摘菜，僅幾片菜葉子，都發黃了。

小海爹正在叭嘰著旱煙，也許因為受了潮氣，這煙老點不著，他有火沒處發，沖小海娘吼道：“就那幾片爛菜葉，理來理去干嗎？扔了！”

小海娘看了他一眼，沒理他，繼續理菜葉。

小海爹又叭嘰了幾口，煙還是沒有著，他火了，一把扔了小海娘的菜籃子：“小海，去買菜！”

“順便給你爸買半斤煙葉子。”到底是二十多年的夫妻，小海娘知道她男人發的什么瘋。她給小海拿了二十塊錢。

小海爹一聽，臉上的線條瞬時柔和了許多，他對小海說：“跑快點。”

小海拿了錢就往菜市場跑，他知道葉子煙是他老爹的命：沒有煙，不能活。

買了菜，小海又在魚檔那里站了一下，看大木桶里的螃蟹打架。

胖大嬸見了他，立刻說：“好啊，你個兔崽子！我還沒去找你，你自己送上門來了。”說完就擰著小海的耳朵。

“哎呀！”小海歪著頭叫著：“嬸，你這是干嗎呀？”

胖大嬸一咬牙，手里加了勁：“兔崽子，還裝糊涂是吧？”

小海：“嬸，我真的不知道你這是生什么氣啊！”

胖大嬸這才說：“你和那天那個穿紅衣服的丫頭是不是合謀整我？”

小海更摸不著頭腦了：“嬸，我真的不知道你說什么？誰整你？”

胖大嬸氣沖沖地，仍一手捏著小海的耳朵一手掏出一張紙幣：“你看，這是什么？”

小海頭動不了，只好瞄了一眼：“假錢？”

“假你個頭！”胖大嬸指著紙幣上一行小字：“天地銀行！你看到沒有，這是冥幣！”

冥幣！小海的心里暗吃一驚。但他仍面不改色地說：“你意思說這張冥幣就是那天那個女孩子給你的了？憑什么？你又不是只做了她的生意，只收了她一百塊。”

“還嘴硬！”胖大嬸作勢又要捏他的耳朵。

小海這回學機靈了，趕緊避開：“有話好好說。嬸，咱能不能不動手？”

胖大嬸：“你說你這孩子，想吃蟹，嬸送你兩斤都行，你可不能這樣詛咒我！我一個大活人，你給你一張冥幣。那天那丫頭還大大方方地叫我別找了，我還以為碰到了一個土豪，沒想到你倆合起伙騙我。我告訴你，別抵賴了，那天下午我還真只做了她一個生意，只收了一張一百塊。”

“你當時咋沒發現？”小海看著這張冥幣：“這和真錢一眼看去是差不多，認真一看，區別大了吧？”

胖嬸不知道說啥好了，收錢的時候她記得自己認真的看了，也沒發現什么不對。再說買東西收錢，過了那時候再來說錢有問題，任誰也不會再負責了啊。

胖嬸低頭：“哎，你走吧。總之以后別干這種事了。嬸看著你長大，是個不錯的孩子，別讓壞人給帶壞了……”

“哎……”小海趕緊說：“霜霜不是壞人……”

胖嬸搖頭：“你走吧！”

小海只好走了，想起那張冥幣的事，他心里直發麻。

小海回去，他爹見他居然忘了買葉子煙，氣不打一處來，也不好發作，飯也不吃，自己去買煙去了。

小海爹回來，過足了煙癮，他沒吃飯也精神了，故作神秘地說：“我聽說離恨河的紅衣浮尸出來吃胎兒了。”

小海媽一聽：“聽到風就是雨，誰見了？還不都是瞎猜。”

“真的。”小海爹說：“村里請那個大法師今晚就要抓了那個鬼。聽說都一千年了，是個奸淫虜掠，無惡不作的水鬼。”

小海聽到這，緊繃在心里的那根弦一下子松了下來。

之前為什么會緊張，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哦，是千年水鬼，奸淫擄掠……看來還是個公的。”

“什么公的？是個女鬼。”娘說。

“水鬼不就是水猴子嗎？怎么是個女鬼？”做完作業的小川跑出來接話。

娘說：“這個水鬼可不是說的水猴子，雖然他們一樣要吃人肉喝人血。這個水鬼是一百年前投河的那個新娘。她不滿她哥哥見死不救，化成了厲鬼……”

小川縮了縮脖子，好像很冷似的：“我被后背直冒冷汗，別說了。”

小川說他直冒冷汗，小海卻一聲不發。

此時的小海心里在想著：“100年前的女鬼，為什么會現在才出來鬧事兒呢？”

娘好像看透了他心思：“據說，這個水鬼不得了，還懷著鬼胎，這種鬼要是想把胎兒生下來，母愛是一種女人的天性，這時候這種天性會讓她沒了人性。”

“她早就不是人了。”小川強調說：“你還要求她有人性，是不是太傻太天真？”

娘拍了一下小川的腦門：“沒大沒小的，你才傻呢。”

爹見小海還呆在那里，他認真地看了看他：“你這些日子又黃又瘦還沒精神，又老跑河邊去玩……你不會碰到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了吧？”

“是啊。”娘也說：“沒做什么鬼夢吧？”

“沒……”小海趕緊搖頭：“高三，學習任務重，我只是太累了……”

這個夜晚，小海怎么也睡不著。腦子里總是霜霜的樣子。現在想來，他突然記起，既便是和她親熱，他也沒有感覺到霜霜的體溫……為什么她每次應約都是在黃昏后或者晚上？小海記得一次星期天去找她，不但沒找到人，連他們的船隊也沒看到。這事她后來解釋說是隨船隊去下游打漁去了。

小海越想心里越煩。

對！是煩，不是害怕。

他已經認定了霜霜，好像根本不會因為她不是人就會有所改變。他只是擔心，那個大法師會把她怎樣……

到了半夜，小海還是決定去看看霜霜。怕腳步聲驚動了家人，他脫了鞋提在手里，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今晚十四，明晚十五。

大法師知道但凡厲鬼都喜歡在月圓之夜干壞事。這一次遇到的這個女水鬼雖說還沒打過照面，但從她留下的蛛絲馬跡來看，這女鬼還沒有多少魔力，應該也不難對付……

今天他給小海畫了一道符在身上，是不想女鬼再近小海的身。

一場艷遇，小海快被她吸盡陽氣了，這小子還渾然不知。

小海來到了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他扔了一個小石子到河里，然后對著河里喊：“霜霜……”

霜霜從遠處走來，笑嘻嘻地說：“小海，你怎么現在來了……”

大半夜，霜霜還出現在河邊，小海心里似乎已經肯定了他心里最壞那個猜想。

“想你了，所以我來了。”小海說。

霜霜：“現在到處都在說離恨河里有百年水鬼，你還敢這么晚到河邊來……”

小海看著她：“我來河邊因為你在河邊。至于那個什么百年水鬼，我相信她害人是因為有苦衷。她一定不會平白無故的害我。”

霜霜嘆了口氣：“你倒是會為一個鬼著想，可是大多數的人一聽到鬼就會害怕，而法師見了鬼也是不打即殺。”

小海：“去躲躲吧？霜霜，大法師今天白天到這里來了。”

“我……為什么要躲？”霜霜看來并不想承認自己的身份。

小海：“我聽說，這個大法師很厲害。”說完，他伸手去拉霜霜，他想勸她面對現實，早作打算。

但當他的手剛剛觸及霜霜的手，霜霜叫了一聲：“啊——”

小海看到霜霜的手著了火。

她猛甩幾下滅了火：“小海，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小海上前一步：“你沒事吧？霜霜。”

霜霜連連后退，一臉惶恐地說：“別靠近我……你……是不是有人在你身上做了什么？”

小海想起白天和大法師的偶遇：“是大法師，一定是他！他好像在我身上畫了符……對不起，霜霜，我不知道這樣會傷了你……”

“原來，你已經知道了我是鬼。”說到這里，霜霜雙目含淚地看著小海：“你是來跟我告別的，對嗎？”

“不對。”小海說：“我只是怕大法師會對你怎樣。我來是想勸你，早做打算。”

“做打算？”霜霜苦笑了一下：“我是鬼，卻和人有了肌膚之親。如果我不吃胎心，喝胎血，我的尸身就會腐爛，我的胎兒就沒了……我也會魂飛魄散……”

她望了小海一眼，似乎很絕望地說：“你說，我還能怎么打算？我是真的愛上了你……可是人鬼殊途，我得付出慘重的代價。”

“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去面對這些的。”小海斬釘截鐵地說。

“可你就是一個平凡人，又不是法師，你幫不了我什么……”霜霜看著小海，已經淚流滿面，這個時候她多希望能和他有一個擁抱，哪怕只有一秒鐘也好！

可是她不能。誰知道那個什么大法師在小海身上作了法，只要一碰到她，她的身體就會著火……

小海想了一陣：“那我就為了你，去做一個法師。”

“你說什么？”霜霜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要為你去做法師！”小海重說了一次：“我一定能找到辦法讓你不吃胎心，不喝人血也能好好的。我還要讓你脫離離恨河的桎梏，我們天高海闊，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霜霜看著小海真誠的目光：“你有這份心就夠了，小海。不要為了我而搭上你的人生。明天，大法師可能就會收拾我了，小海，你是個好男孩，你會幸福的……”

“你聽著，趙霜霜，我的幸福就是看著你好好的。”小海打斷了霜霜的話。他頓了頓接著說：“明天我會求大法師不殺你，留你一條生路，就算你被她封印，也請你不要灰心。霜霜，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霜霜失聲痛哭，這哭聲，定是因為要分別，也更因為感動。

離恨河，你為什么要叫離恨河？

從河邊回來，小海去見了大法師。

這個時候大法師居然還沒睡。

大法師看了看他：“大半夜的，不睡覺，瞎跑什么？不知道現在是非常時期啊？”

小海直接“咚”的一聲跪下了：“求大法師收我為徒。”

“什么？”大法師問：“你說什么？”

小海又說：“請大法師收我為徒。”

大法師認真地看著他：“你為什么想做法師。”

小海：“為天下蒼生！”

“停！”大法師說：“這些虛的我們不來，說實話！”

小海：“……”

“哈哈哈，”大法師笑著說：“你是想當內鬼，明天讓我殺不了那個百年水鬼吧？”

小海搖頭：“不，大法師，她雖然生世可憐，但也的確傷害無辜……她應該受到懲罰。”

“嘖嘖嘖！有覺悟。”大法師似乎有點欣賞他了：“把你生辰八字報來我看看！”

小海說了他的八字。

“童子命。”大法師說：“看來你還真適合做法師。”

小海還跪著，聽他松了口，趕緊拜了三拜：“師父再上，請受徒兒三拜！”

“先別拜！”大法師說：“你得答應我一件事，我才會同意收你為徒。”

“什么事？師父您說！”在小海心里，已經沒有什么事比能做一個法師更重要了。

“就是今天我畫你身上的符……”大法師頓了一下，看著小海的眼睛說：“我要把它做成你永遠的紋身。”

這就意味著：小海和霜霜以后就是永遠也不能觸及的愛。

小海想了一下，難過地閉上眼睛：“您現在就動手吧……”

只要能幫到她，看到她好好的，哪怕只能遠遠地看著，也總好過看到她魂飛魄散永遠從這個世界消失。

大法師沒有半點猶豫，很干脆利落地開始給小海紋身。

這個孩子的命運似乎大法師已經預知，他現在能做的，就是讓任何一個鬼怪都再也傷害不了他。

紋身完畢，小海行了拜師禮。

大法師拍拍他的肩：“師父希望你以后無論遇到什么事，都不要改變你的善良。”

“是，小海知道了。”小海點點頭。

“小海……這名字太小家子氣，你以后就叫滄海，路滄海。”大法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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