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彥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看著樸皚雪一臉冷肅,貌似有些生氣地問:“誰讓你自作主張的?”
樸皚雪:“不用這么嚴肅吧?我只是擔心那個被趙霜霜抓去的孕婦……”
“誰讓你自作主張,想要去換回人質的?”孟彥指著樸皚雪的鼻子:“你不知道你很重要嗎?”
樸皚雪一臉壞笑:“你是說我對你來說很重要?艾瑪,你這是在表白了嗎?”
“你……”孟彥語塞,為了表示生氣轉身不理她。
樸皚雪倒回床上:“這食胎惡靈已經走了,我們是繼續睡覺呢還是繼續睡覺?”
孟彥不說話。
樸皚雪撲倒孟彥:“西服,咱們睡吧。”
樸皚雪背對孟彥,枕著他的手臂,很自然地閉上眼睛:“好夢,西服。”
孟彥心軟了,應了一聲:“嗯,好夢。”
也不知道咋回事,面對樸皚雪,他總是生不起氣來。
夜晚終于安靜了下來。離恨河的夜晚,若不是因為有這些年口口相傳的靈異故事,也應該算是靜謐而美好的。
聽著窗外時有時無的波濤聲音,樸皚雪很快就睡著了。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夢,居然微笑著叭嘰了幾下嘴,口里喃喃著:“西服……”
孟彥看著她紅撲撲的小臉,這樣和她親近讓他覺得很幸福。他笑笑,把臉埋進她的秀發里……
嗅著她頭發的馨香,孟彥也安然入夢。
夢里,他們回到了樟樹林里的家。
樸皚雪在廚房做飯,整個木屋里飄蕩著大米飯淡淡的米香……
孟彥出其不意地從身后抱住了樸皚雪。
她沒有閃躲,甚至好像沒有覺得意外,只輕輕地說:“你回來了?休息一下就吃飯吧。”
一個小男孩拿著桃木劍跑了進來。小男孩眉眼和孟彥初見樸皚雪時有些相似,一樣的大眼睛,巴掌大的圓臉。小男孩邊跑邊學電視里的劍客比比畫畫,那動作和神態,也算有模有樣。
孩子見了孟彥:“爸爸,你陪我玩!”
孟彥低下頭說:“兒子,不能玩爸爸的桃木劍!這是爸爸斬妖除魔用的法器。”
兒子吐了一下舌頭,求助似地望著樸皚雪,看來,他很舍不得桃木劍這個玩具。
樸皚雪:“玩,管他什么法器!孟大大,難道你想做一輩子法師?想一輩子和妖魔鬼怪打交道,不顧生命安全?你現在,可是當爸爸的人了……”
孟彥想著:“是啊……我是不是也該改改行了……”
樸皚雪翻了一下身,抱著了孟彥的脖子。
孟彥醒了,想著剛才的夢,他把懷里這個小丫頭抱得更緊了。
也不知道為什么,以前在面臨強敵的時候,孟彥表面看來波瀾不驚,似乎是胸有成竹,晚上他卻總是睡不好覺。自己覺得并沒有緊張,但真的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可是現在不同了,他抱著懷里的小丫頭,嗅著那淡淡的體香,好像可以平心靜氣,鎮靜安神,甚至是酣然入夢。
樸皚雪動了動:“西服……”她在說夢話。
孟彥輕輕地親了一下樸皚雪的額頭:“小丫頭……”
這個時候他心是裝著的柔軟,足可以讓他過去在滌塵事件里武裝起來堅硬,一點點地被瓦解,被溶化……
孟彥知道,自己真的愛上樸皚雪這個小丫頭了。
而這份愛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他自己也不知道。
也許從他十六歲時把牽魂送給那個初生的元陰少女開始,他就被她綁架了吧。
孟彥靜靜地摟著懷里睡得香香甜甜的小丫頭,再一次偷偷地吻了一下她光潔的額頭……
喚醒孟彥的依舊是滿屋子的薪火味道。
孟彥睜開眼,路川已經在坐在火爐前吸著葉子煙。隨著煙嘴那里的明滅,煙霧在他布滿皺紋的臉上撩繞。鋼筋架子上的大鐵鍋里已經冒著煙,因為水已經沸騰,鍋蓋在不停地起落。
孟彥坐起身:“看這樣子,稀飯都快好了。路大伯你起來的真早。”
“睡夠了。昨晚我睡得真好。我夢見我大哥了。”路川一笑:“從我老婆死后,我就沒見過我大哥,算算,有三十三年了。”
“路滄海回到離恨河了。”孟彥肯定地說。
霜霜都回來了,他會不來么?
“沒可能的。”路川說:“他就我這個親人了,回來了不可能不來看我。”
孟彥沒有說話,因為,有些真相似乎太殘忍。路川還夢見哥哥回來看他,想來這個粗獷的老男人還再想著他的親兄弟吧?
三十三年前,路川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弄回去的浮尸就是食胎惡靈趙霜霜。趁路川出去了,趙霜霜把他老婆的胎兒從肚子里活生生地拉出來,然后當著孕婦的面細嚼慢咽的吃了胎心,喝了胎血……
路川的老婆被這一幕嚇得瞪著眼睛張著嘴,死了。
路滄海找到趙霜霜的時候,她剛剛出了路川的家門。路滄海看到霜霜沾滿鮮血的手,和還留著血污的嘴角,他明白趙霜霜親手害死了路川的老婆,他的弟媳。
路滄海沒有責怪趙霜霜。他知道,食胎惡靈看到孕婦,好比癮君子看到了鴉片。他只是后悔沒有看好這個有特殊嗜好的女朋友。
嘆了口氣,路滄海帶著霜霜離開了離恨河……臨走的時候,他是打算這一生都不再見路川的,因為愧疚。
這一次,路滄海回來了,他卻沒有回離恨河邊的漁村,更沒有去見弟弟路川。他租了一個破舊的小漁船,吃住都在船上。
路滄海躺在船倉里,船隨著波浪起起伏伏,搖得他昏昏欲睡。
他居然有點暈船!
“還真是精神一天不如一天了。”路滄海這樣想著,苦笑了一下。他強打了精神:不能睡,趙霜霜還沒回來呢。
時間不多了。路滄海在兩個月前查出了肺癌。當時醫生說他只有三個月時間。
他已經浪費了兩個月,沒多少時間磋砣了。他死之前,如果不讓趙霜霜還陽,他會死不瞑目的。
半夜,弱不禁風的小漁船震了幾下。路滄海知道,是她回來了。
“怎么樣?”他問。
“還好。”她輕聲答道。
想了想,路滄海說:“小川他沒看到你吧?”
“沒有。”趙霜霜知道他擔心這事,趕緊說:“依你安排,我先讓他睡著了。”
趙霜霜坐在了船尾。
一身紅嫁衣,河風輕拂,衣袂飄飄,青絲飄拂。她,美得像一個仙子。
路滄海看著她,突然問道:“如果真還陽了,你最大心愿是什么?”
趙霜霜看著夜色里安靜地河面,輕聲說:“和你躺在漁船里,在離恨河里曬一天太陽。”
路滄海笑了:“傻姐姐……”
趙霜霜看了看船倉里的干癟小老頭兒:“你已經很多年沒這樣叫我了。”
“是啊!”路滄海嘆了口氣:“一晃,我都老了,可你還是當初的樣子……”
“可我還是你的傻姐姐。”趙霜霜臉上帶著希冀的笑說:“還陽了,我要嫁給你。”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腹部:“你說,我們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好?”
路滄海說:“叫恕兒,寬恕的恕……”
沉默。
他們不再說話,因為知道對方在想什么,想安慰卻是無能為力。
這樣過了許久,趙霜霜進入船倉,在他身邊坐下。她在想:她堅持了幾十年,而小海執著了大半生的還陽,真的還有意義嗎?
“小海……”趙霜霜試探性地說:“其實我覺得就這樣也挺好……”
“廢話!咳咳咳咳咳……”路滄海似乎挺激動,他咳了一陣,緩了下來才說:“我這輩子的心愿就是讓你還陽,重新開始全新的人生……”
“你都這樣了……”趙霜霜遲疑了一下:“既便我還陽,你還能陪我多久?”
“會有人替我陪你的……”路滄海抱住了她,充滿了堅定。
“可是沒有你,全新的人生又有什么意義?”趙霜霜濕了眼角,她定定地看著瘦弱得像根干柴的路滄海。
路滄海不想說話了,他有他的堅持:“我累了,你陪我睡一會兒吧。”
“小海……”趙霜霜還有話說。
路滄海止住了她:“霜霜姐,我累了……”
霜霜扒在路滄海的胸前,不說話了,溫柔得像一只可愛的貓。
破舊的小船在離恨河上搖曳,路滄海很快進入了夢鄉。
也沒睡多久,他緊鎖眉頭,一臉悲愴地大叫了一聲:“小駝背……”然后坐了起來。
“你又做惡夢了?”趙霜霜看著他。
他點點頭。
趙霜霜替他擦去額頭的冷汗:“他老糾纏你,要不,干脆收了他吧。”
是啊,路滄海也是一個法師呢。
可是路滄海卻搖頭說:“不。是我欠了他的。他又沒害我,只是偶爾托夢讓我不安而己。”
趙霜霜:“他在夢里沒嚇你?”見路滄海每次做夢的表情,都似乎是很痛苦的。
路滄海沒有回答霜霜,眼前又閃現了老出現在他夢境里的那一幕:小駝背雙腿只剩白骨,朝他伸手乞求:“爺爺,救救我……爺爺,救救我……”
“可能我真的快死了吧。”路滄海這樣想著:只有快死的人才會這樣老會受到良心的拷問。
但路滄海堅信自己做你沒有錯。他常常想,這世間所謂的善惡,不過是站的角度不一樣,而各有各的執著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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