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里等了幾小時,孟彥終于被醫生從手術室里推了出來。
樸皚雪趕緊上前:“醫生,我師父怎樣了?”
醫生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情況還很難說,他腦部受傷。如果能醒來就好,不能醒來那就……”
樸皚雪心里“格登”一下,但還是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會怎樣?”
“會成為植物人。”醫生一臉無可奈何地說。
樸皚雪趕緊沖進了病房。
她在孟彥的病床前坐下,握著他的手眼淚汪汪地說:“西服,你嚇倒兔兔了……西服乖,起來,別睡了,好不好……”
可是孟彥一動不動,睡得很安詳。
樸皚雪的淚水,一滴,兩滴,三滴……像雨水一樣,滴落在孟彥的手上……
孟彥住院了,樸皚雪得回樟樹林里的家拿點換洗衣服。這次出來得太久,留覓神獨自在家。樸皚雪開門的時候,小家伙見了她興奮地又躥又跳。
樸皚雪捉起覓神放在手心,看著它,哽噎著說:“覓神,孟大大出事了……”
覓神終于感覺到了氣氛很不好,它望著樸皚雪,眨眨眼。那小黑豆似的眼神里竟然依稀有淚。
樸皚雪強顏歡笑:“不哭,孟大大一定不想我們整天哭哭啼啼的,我們得堅強,笑著等他好起來!”樸皚雪好像在給覓神說,也在給自己說。覓神點了點頭。
樸皚雪這次把覓神帶出去了。少不經事的她,在孟彥成了這樣子的時候,覓神也成了她的精神支柱。
趙霜霜又殺人了。
其實,她也很無奈。背上的傷口越爛越大,發著惡臭。
最讓她驚恐萬分的是:她在船倉里對著鏡子梳頭,一個不小心,頭發連著頭皮被扯下一大把,露出了白森森的頭骨……
“啊!”趙霜霜驚叫了一聲。
“怎么了?”路滄海跑進船倉關切地問。
“沒事……”趙霜霜用手捂住自己頭上的傷口,她不想讓心愛的人看到自己這個樣子:“不小心碰了一下頭而己……”
“傷著了沒?我看看!”路滄海趕緊上前。
趙霜霜卻大驚失色地退后一步:“不用了!我沒事!”
路滄海見她一驚一乍的樣子,似乎已經明白了什么。
他笑笑:“沒事就好。”說完,他出了船倉。
這一晚,趙霜霜就殺了一個孕婦吃了胎心。
第二天,她再照鏡子,發現背上的傷口沒了,頭上掉了的那塊頭皮又長了回來。
可她并沒有因此而高興,看著自己染血的長指甲,她泣不成聲……
她不想殺人了。
她腹中的鬼胎有了胎動,天然的母性也許喚起了她的良知。她開始同情那些被她吃了的胎兒……
路滄海聽到了船倉里傳來的壓抑的哭聲。他沒有進去安慰,因為他知道他安慰不了。
望著離恨河,他心里想著:我一定要得到赤子心!
樸皚雪在醫院守著孟彥,路川來看望孟彥了。他用一個皺巴巴的塑料袋提了幾個蘋果和幾根香蕉來看孟彥。
雖然顯得非常寒磣,但樸皚雪知道這已經是他盡力而為。
一進門,路川就老淚縱橫:“這事怪我,明知道紅衣浮尸那么狠毒,就不該打電話告訴孟彥法師她又回到了離恨河。連他師父都打不過她,我為什么要叫他回來……”
“這不怪你。”樸皚雪說:“我到現場勘查過,讓師父受傷的兇器是鵝卵石。食胎惡靈殺人從來都是只用她的一雙鬼爪。”
“你的意思是……”路川不明白了:“誰會幫那么個天收的東西而害了孟彥法師?”
樸皚雪不說話了,她心里當然明白這世上還有誰會這樣做。只是面對路川滄桑而充滿善意的目光,她不忍心一語道破。
畢竟,哥哥路滄海在路川簡單的認知里,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
路川:“難道這就是天機不可泄露?”
樸皚雪沒有回答他,徑自問:“那個食胎惡靈,這兩天有動靜沒?”
“唉!”路川嘆了口氣:“漁村里死了一個孕婦,死相和我老婆當年死的時候一樣……”
“什么?”樸皚雪驚愕地說:“那四個孕婦不是都戴了護身符了嗎?那個死惡靈怎么還能近她的身?”
路川:“聽說是洗澡的時候摘下來了,忘了戴。”
樸皚雪不吭聲,她心里清楚,這幾個孕婦處境非常危險。那些護身符,既便沒有意外也保不了她們多久:趙霜霜會法術,破了這個靈符是遲早的事。
“我回離恨河去看看,路大伯你在這幫我照顧師父幾天,好不好?”樸皚雪想了想說。
“照顧孟彥法師倒是小事。”路川說:“可你回離恨河,大伯不放心。”
“不用擔心。”樸皚雪安慰著路川:“打不過,我可以逃跑,不會跟她硬拼。”
路川:“……那好吧。”
路川答應留下來照顧孟彥,樸皚雪放心了。
這照顧孟彥的人,還只能是路川。有他在,路滄海還總會有點顧忌的。
想了想,樸皚雪說:“可我走了,擔心有鬼怪又來搗亂。大伯,我在你身上畫一道符,保你平安,好不好?”
“好,你說了算。”路川答得很干脆。
樸皚雪遲疑了一下,似乎做出了一個很艱難的決定。
終于,她叫路川脫了外衣,她咬破自己的手指,在路川背上劃了一道靈符,這才安心地走了。
樸皚雪前腳離開醫院,路滄海后腳就來了,他倒不是來對孟彥下最后的毒手:一個活死人,殺了都覺得浪費表情。
路滄海是想來翻翻他們的隨身物品,孟彥的家路滄海不知道偷偷翻了多少次,這赤子心還是沒有找到,現在只能懷疑是被孟彥隨身帶著了。
趁路川出去吃飯,路滄海假裝探視病人,提著水果進了病房。
他當然還是沒有收獲。
這時候,路川回來了。路滄海聽到開門聲,情急之下,他躲到了門后。
看到路川的背影,路滄海發現了他被人用了“索魂咒”。
這“索魂咒”是需得用元陰少女血來下咒的。
被咒之人看似無恙,其實被下咒的人索了魂。下咒的人如果心情好,不咒他,他就沒事。如果一旦下咒的人真的咒他,他將魂不附體,非傻即瘋……
哼,還滿口仁義道德看來蒼山師徒真的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路滄海心疼著弟弟,但他更明白:樸皚雪這么做是想牽制他路滄海,讓他投鼠忌器!
看來,這個乳臭未干的黃毛丫頭完全不像他師父那樣死板守舊,墨守成規。這個丫頭不容小覷!
路滄海偷偷地離開了醫院。跟逃似的,他不敢面對弟弟路川。
“你還是去找孟彥的麻煩了?”路滄海一腳剛踏上了船,船艙里的趙霜霜就質問他。
“我沒有。”路滄海答。
“那你是去醫院探病了?”趙霜霜很顯然根本不信他:“小海,我還是希望你保持你的善良……”
“太遲了!”路滄海打斷她說:“我已經早就不是當初的我了。我用驅魔簪,只要有人給錢,叫我殺哪只鬼我就殺哪一只。這些年我不惜助紂為虐,為虎作倀,只要給我錢……”路滄海看著自己的雙手,他喃喃自語:“好臟……”
“你瘋了嗎?”趙霜霜不解地看著他:“什么時候你變成了這樣?”
路滄海苦笑了一下:“我活不了多久了,我這一生最后的博奕就是要讓你還陽。可我走了誰養活你呢?你什么都不會,性子又孤僻,應該也不懂得去結交朋友……所以我給你存了一大筆錢,讓你還陽后衣食無憂……”
聽到這,趙霜霜落下淚水:“我不想還陽了,留我一個人獨活,又有什么意義?”
“住口!”路滄海聲色俱厲:“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許你講這種話了嗎?霜霜,我執著一生的努力就是讓你還陽,臨了了,你說你不玩了?”路滄海咳嗽了一陣:“孟彥現在半死不活,那個小丫頭不足為懼,她肯定會把赤子心交出來的。”
“可是……”趙霜霜說:“那個樸皚雪冰雪聰明,她不會輕易地把赤子心交給我們的……不如,我們試試用迷魂咒?”
“沒用的。”路滄海已經平復了一些,他淡淡地說:“你別忘了,她和我是同門,她怎么會解不了我們的迷魂咒?”
“也是。”趙霜霜嘆了口氣。
想了想,路滄海說:“還是只有當初的那個辦法:逼!逼她交出赤子心。他們一向自詡君子之風,心系蒼生,我倒要看看,寶貝和名譽,他們如何二選一。”
說到這,趙霜霜只覺得以路滄海渾濁的眼里看到一股子寒意,這個眼神,讓她覺得自己跟了三十年的男人現在變得好陌生。
“唉!”趙霜霜又嘆了一口氣。她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說:“那我還是得三天殺一個孕婦?”
“殺!”路滄海答得斬釘截鐵:“反正你肚子里的寶寶也正需要營養。霜霜,我到真想知道你這個懷了一百年的寶寶生出來是什么樣!”
在這之前的三十多年里,路滄海一直在想辦法抑制霜霜的魔性,希望趙霜的盡量少殺生。可是至從他得知自己得了肺癌之后,他突然性情大變,唯利勢圖。趙霜霜她明白她的小海,他是想讓她還陽后活得更好。
趙霜霜看著離恨河波光粼粼的河面,一言不發。
路滄海坐在了船倉,他不停地自己錘著后背:“唉!到底是日落西山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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