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雪知道,不論多少年后,自己一直會記得那天。
樂起,舞起,人也翩然而起。除了樂聲,整個宴會里一片寂靜,靜得就如同崇仁殿。可是記得自己當時跳得好熱,一圈圈的旋著,上下翻飛著,長裙擺了起來,衣袖也滑了下去,寬寬的衣領托出心中想要往外蓬勃的怒意。
是你叫我跳的!
既然你不介意,那就讓全天下人都來看吧!
瞥見自己的金步搖閃著一道弧光飛了出去,看見自己的黑發密布在視野周圍的空間,遮住了的眼睛,發絲一根根楊在風中,就那樣妖冶的舞著,音樂沒有停,人也沒有停。
好似失去了對所有周圍一切的感知,耳中只有那跌宕起伏,錚錚不絕的闌國樂聲,還有那耳旁垂下的琉璃墜子砸痛了的臉頰。
氣息越來越急促,臉越來越燙,只有迷醉在這樂聲里,似乎這節奏,似乎這不停的旋轉會隨著這風把自己托起,離開這惱人的一切,再回到我來時的家園。
“夠了,愛妃累了。去歇著吧······”景修用著世上最淡薄的語氣輕輕的說完。曦雪停了下來,略略喘一口氣。
微微一福身,昂著頭,帶著最高貴從容的儀態離開高臺。
然后,狠狠地掐著自己又酸又澀的心臟,對自己說:“帶著你的驕傲還有恥辱,離開這里!”
茗佳和茗佩從后面追上來。茗佩最是小孩子脾氣,興奮地手舞足蹈:“娘娘,您剛剛那段舞跳得好美啊。您不知道,皇上他眼睛都瞪直了呢。還有那個闌國的將軍,也是被娘娘迷住了••••••”
曦雪驀地轉過來,瞪著茗佩:“你不要命了?盡說這些不著邊的話?”
眼角卻是不自主的滑出淚來——她開始衍生出一種后宮女人特有的直覺,敏感的發現,此后,只怕是禍事無窮!
茗佳也在一旁數落兩句,轉頭安慰曦雪:“主子爺別心焦,今晚這件事,指不定是好是壞?!?/p>
曦雪輕輕一嘆:“你們先回去吧,我一個人走走?!?/p>
“是。”
曦雪獨自穿過重重回廊,把宴會的喧囂都拋在身后。
她只想靜一靜。
穿過假山,沒走幾步,卻見前面站著一個人。
仿佛已經等候多時了。
除了那個俊美異常的晏修拓,還有誰可以就連一個輕咳,似乎都帶了笑意。
似乎瞧出了曦雪想要轉身離去的沖動,那人輕輕笑道:“娘娘,小王給您請安了?!?/p>
晏修拓也不看有些潮濕的地面,好似身上那件奢靡的華服不過是街邊的地攤貨一般,單膝一跪,居然行了一個闌國的最高禮節。
“將軍多禮了?!标匮┻B忙伸出手虛虛扶了一把。沒想到晏修拓居然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指。那如畫如水眉目,竟可以讓人陷了進去。
忘記了掙脫。
“久聞娘娘的琴技是京城雙絕之一,本想今日可以有幸聽得,不料······”細細看了她的手,“若是真的燙了,可就可惜了?!?/p>
這話任誰說,都有著一兩分的調戲之意。獨獨晏修拓如吟唱一般,帶著絲絲縷縷不著痕跡的關心,聽上去反倒有些溫暖。
曦雪心知宮里并非太平之地,多少眼睛瞪著,多少耳朵聽著,自己稍有差池,只怕馬上就去見上帝。
向后一退,將手指死命的向后一拽。
晏修拓雖樣貌俊美,狀似柔弱書生一般。卻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武將出身,指尖微微一用力,別說是個女子,就算是男的,也怕難以掙脫。
“將軍請放手,休得羞辱本宮!”
他就那樣單膝跪著,抓著她的手指,微微笑著,絲毫不去理會曦雪的怒氣:“本王從來沒有見過這般美麗的舞蹈?!蹦抗馑坪跏终嬲\的贊美道:“從裙角之處就開始盛開出花朵,比闌國的曼陀羅還要妖嬈?!?/p>
“將軍,請你自重!”曦雪壓著聲音,又是狠狠地試圖掙脫他。
心中又氣又恨,當時就不應該把茗佳等人支開,現在放聲一叫,只怕更會引火燒身。
“將軍!”曦雪幾乎已經打算,踹他一腳然后跑開了。
不料,這次晏修拓倒是乖乖的放開了她。
狠狠地瞪他一眼,正要轉身,卻聽得身后響起冷冷的一個聲音。
“你怎么還在這里?”
那聲音在曦雪聽來如同穿胸而過的冷箭一般。
此時只苦笑著想,如果有黃歷,那今天一定寫著不宜出行。
人卻是乖乖的行了一禮,無奈似乎是此時最好的形容詞。
“皇上萬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