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夜華殿正殿里為先帝設立了靈堂，王子公主跪滿了靈堂，嗚咽之聲若隱若現。夜華殿里殿的門緊緊的掩著，柳無言從梅雪的手里接過膳食揮手示意所有的人退了下去。

先帝突然駕崩，龍玠忙得昏天暗地，姑姑更是傷心欲絕，這兩個人已經接連幾日都不曾好好吃東西了。她伸出手敲了敲里殿的門。門里原本窸窸窣窣的說話聲陡然停止了，一會兒，龍玠將門打開了一道縫隙，見是柳無言這才閃身放她進去。

柳無言心下微微困惑不解，什么事這么神秘？但是當她看見跪在地上的龍玨和賢妃的時候瞬間便明白了過來。

龍玨低著頭伏在地上，賢妃淚流滿面的跪在龍玨身邊，而皇后正襟危坐，面色冷淡。

“這……”柳無言放下手里的膳食，轉眼看向龍玠。

龍玠疲憊的點點頭，示意柳無言坐在一旁不要說話。皇后端起身旁的茶盞淺淺呷了一口。

“正如本宮所言，一切的決定都是出自先帝之手，先帝生前就很喜歡賢妃，死后要她陪葬自是在情理之中，本宮也無可奈何。”

“皇后娘娘，”龍玨的聲音有一絲低沉，柳無言想，他一定是哭過了。“當著明人不說暗話，你我都是心知肚明，要我母妃陪葬絕不可能是父皇的主意，娘娘不過是怕有朝一日母妃會幫我奪取二哥的皇位，娘娘，只要您肯放了我母妃，我可以保證此生絕不謀反。我可以輔佐二哥，做他衷心的臣子，如若不然，我也可以辭去封號，帶著我母妃離開帝都，只要您肯放了我的母妃，玨兒生生世世感激不盡。”

賢妃望著忍氣吞聲，卑躬屈膝的兒子不禁淚如雨下。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的，他高傲的不可一世，從未見他如此的低聲下氣，如今，卻要為了自己飽受如此大的屈辱。

皇后娘娘淡淡揮了揮手。

“玨兒，你是知道的，雖然我和你母妃有些罅隙，但是我還是十分喜歡你的，若是有辦法我又怎么會見死不救呢，可是，還是那句話，先皇的遺詔，改不得。”

“皇后娘娘……”賢妃跪著向前了兩步抱住了皇后的腿。“以前是我不懂事，多多得罪了娘娘，我錯了我錯了，如今太子已經得了皇位，你就發發善心放了我們母子吧！”

皇后輕聲一笑，厭惡的踹開了賢妃。“賢妃，你何苦給本宮套上這么一頂帽子，本宮豈是如此小氣的人，又怎會因為這些事就只你于死地。只是，本宮一屆女流，哪有更改先帝遺詔的權利啊。“說著，眼風有意無意的掃向一臉正色的龍玠。

龍玨轉過頭對著龍玠狠狠地磕了一個頭。“二哥，念在你我兄弟一場，你就免我娘親一死吧。”說著又不停的給龍玠磕著頭，咚咚咚的，每一聲都裝進了柳無言的心里。

她望了望一旁端坐的皇后，心下了然。做帝王，不僅要有雄圖偉略，更主要的是要有一顆堅硬的心，這樣，他才能不為他物所動，眼睛永葆清明。

這，也許就是姑姑要給他上的第一課吧……

“來人……”龍玠的喉頭翻動許久，終于出聲喚進了兩個內侍。“帶賢妃娘娘沐浴更衣，明日……隨先帝下葬……”

龍玨的身形一僵，繼而又狠狠的磕著頭。“二哥，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賢妃癱坐在地上，許久，慢慢起身扶起了龍玨。

“玨兒，我們走吧……”

這一句，斷送了龍玨所有的期待。他沉默許久，緩緩站起了身，豆大的淚珠一顆一顆砸在地上。

入夜，龍玠獨自憑欄。今夜的月亮，很圓。夜風習習，龍玠的指尖漸漸發涼。

“去休息一會兒吧。”柳無言輕輕占到龍玠的身邊。龍玠沒有回頭，只是望著月亮出神。

“現下的夜風不那么涼了，算起來，春天快到了吧。”

柳無言抖了抖手里的披風踮著腳為龍玠披上。她知道今日的抉擇對于龍玠來講無異于在心口扎了一刀。外界各種傳聞，太子與信王關系緊張。但是柳無言知道，這兄弟兩個其實還是手足情深的，只是，過了今夜，這世上

再見不到一起逛青樓的兩個人了。

這世上剩的，一個是冷血帝王，一個是充滿仇恨的信王。

“恩，已經立了春了，想來過幾日青草就會吐芽了。”

龍玠一陣沉默，然后轉過身來望著柳無言。

“言兒，隨我去紫陽宮。”

柳無言點點了頭，他終究還是放不下賢妃母子兩個。

紫陽宮寂靜的可怕。龍玨喝退了所有的宮女侍衛，此時他正坐在冰冷的地上懷里抱著彌留的賢妃。

她終于還是不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再受屈辱，她選擇了服毒來捍衛自己與她的孩兒的最后的尊嚴。

“玨……玨兒……”她的嘴唇泛著青紫，指尖發涼的撫上龍玨的臉頰。“母妃……不成了，你答……答應我……答應我……”

“母妃！”龍玨一聲哽咽緊緊握住賢妃的手，碩大的淚滴砸在賢妃的官服上，一層一層的氤氳開來。“你說，我都答應你，都答應！”

賢妃蒼白著臉微微一笑。“有朝一日，定要……君臨……”

聲音陡然中斷，那只伸出的手沉沉的墜落，砸在龍玨的腿上，撕心裂肺的疼。他緊緊抱住懷里漸漸僵硬的人，淚水決堤。

母妃沒有說完，但是他知道，她是要他有朝一日定要君臨天下。

似是過了許久，龍玨突然聽到一聲抽氣聲，他緩緩的轉過頭便看到門外一臉震驚的龍玠和柳無言。

“賢妃娘娘她……”柳無言疾走幾步在龍玨的身邊跪了下來，眼里漸漸蓄滿淚水。“她……”

龍玨突然扯出了一抹笑。“我母妃自盡了，如此，便省去了你們諸多的麻煩……”

“老七……”龍玠也在他的身邊蹲了下來。龍玨抱起賢妃輕輕地把她放在了雕花床上。然后轉過身笑望著龍玠。

“二哥，這是我最后一次這樣叫你，你若還是忌諱，不如把我也殺了吧，不妨告訴你，我母妃臨終之前交代我，要我君臨天下，這個遺愿——我勢在必行！”

“夠了。”龍玠疲乏的閉上了眼睛。“我們回去吧，老七，你也，節哀順變……”

“哈哈哈哈……”龍玨一陣狂笑，傾城的臉在這一瞬有一絲猙獰。“二哥，你不會還以為我們能回到以前吧，今日你不殺我總有一天你會后悔的。因為，我們之間……”

“刺啦”一聲，龍璣猛地回過頭便瞧見龍玨撕下了服袍的一角。

“我們之間所有的關聯都有如此袍，斷了，你我之間，再無情義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