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圣誕節，離飛機失事案造成的巨大恐怖陰影僅過去兩個月。

走出公司，一陣冷風吹來，高斯特博士裹緊大衣。

他剛剛把馬太的審判視頻又回放了一遍，無意間在網絡上發現科幻論壇中流傳的馬太的信，就讓Judy打印出一份。打印稿折疊好放在內襯口袋里，高斯特博士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

此時已是華燈初上，放眼望去，商家無不在店門口擺出圣誕樹，張燈結彩，一片喜氣洋洋。

“圣誕大放價”、“圣誕元旦，蛋蛋有禮”、“圣誕狂歡夜，越夜越精彩”七彩的橫幅更是滿街飄揚。

飛機失事，馬太fan人類，仿佛與他們都沒半毛錢關系。

高斯特博士嘆了口氣，白氣就像一條小白龍從口中飛出，消散。

世界瞬息萬變，地球越來越“小”。仿佛才在昨天，基督仍是中國不能提及的話題，現在已經被商人炒得比春節還隆重，人們的生活方式日趨一致。

“Merry~Christmas!”一個戴著白邊紅帽子的圣誕老人走過來，雙手遞給高斯特博士一張參加圣誕敬拜贊美會的請柬。

換在平時，高斯特博士絕對不會看第二眼，就把那張紙扔進垃圾桶。

可不知道為什么，他突然很想深入了解一下，這馬太口口聲聲鼓吹的上帝到底是個什么玩意兒。

于是，他順著請柬上寫著的地址很快來到了山上的一座教堂。

這里的氣溫要比市區還要低上兩三度。教堂是典型的哥特式，房子頂端如筆尖直插云層，顯得莊嚴肅穆。

“阿肋路亞！”守門的也是兩個圣誕老人模樣打扮的人。

兩人的語調洋溢著冬日火把的溫度，高斯特博士點點頭，把請柬遞給其中一個。因為歷史上到中國傳教的傳教士來自不同的地方，“贊美耶和華”這句話在國內天主教會里的發音就是“阿肋路亞”，而廣為人知的“哈利路亞”是國內基督教會的發音。

那接過請柬的圣誕老人把高斯特博士引入會場，就徑直退了出去。

會場里的贊美詩音樂好似漫天巨浪，一下子就把高斯特博士的心深深淹沒。

前排坐滿了人，一個個都跟著音樂大聲唱起贊美詩，仿佛世界上的其它外物都與他們無關。

高斯特博士找了個靠后的位置，暗自打量這謎一樣的宗教場所。

教堂里屋頂與墻壁滿是碎玻璃嵌成的畫，大概是真金色的底，藍色和紅色的圣靈像，顯出瑰麗十足的異域美。地是用大理石鋪的，顏色花樣種種不同。在這空闊陰暗的氛圍中，讓人覺得無比的偉麗與森嚴。

這是他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完全與他深深癡迷的講求冷靜客觀的科學理性相悖，但他又感覺到了一種難以言說又完全不同的震撼。

這使得他下定決心要好好從頭到尾來體驗一下。贊美會舉行了大半時，一個穿著黑袍的人上臺宣講，高斯特博士遠遠看到那人不覺嚇了一大跳！

“馬太？！”

那黑袍人和已被國際軍事法庭處決的馬太竟是如此驚人的神似！

高斯特博士跟旁邊的信徒一打聽，才知道黑袍人是羅馬教廷樞機主教之一雅各布。信徒還耐心地解釋說，樞機主教俗稱紅衣主教，在教會內的地位僅次于教皇，他這次能來圣克洛教堂十分難得。

雅各布宣講完，接著是教友們陸續到前臺交流自己的感悟。雅各布再一次上臺宣讀福音，帶著大家高唱“阿肋路亞”。

他的聲音充滿磁性，似乎有一股神奇的魔力，能緊緊抓著人的心。

前臺側邊有一片隔離的就餐區，用于舉行儀式及之后的餐會。唱畢，信徒把面包和牛奶分給在座的每一個人。然后邀請像高斯特博士這種第一次來的人上臺發言，當然也十分熱情地邀請他們加入教會。

就在這個時候，就餐區一個紅光滿面的胖子突然不合時宜地大聲唱起歌來：“天大地大，我最大……什么救世主，什么神仙皇帝，老子最大，天下第一，哼哼哈兮，我的地盤我做主！”

全場愕然，緊接著贊美詩的音樂又響起。高斯特博士看到雅各布向那胖子走去，他便也跟了過去。

原來那胖子是借著酒精的力量惡作劇，臉上掛著一股搞怪的笑容。

雅各布保持著和藹的神色，他注視著那個胖子，似乎用眼光在啟發對方。

說也奇怪，那胖子只是抬眼看了看雅各布，臉上便露出慌張甚至膽怯的神色，不自覺地向后退了一步，肥大的屁股撞在餐桌上。

咣咣當當！

杯盤碰撞破碎的聲音。紅酒染紅了桌布，艷麗到窒息。

那胖子大概被這突變嚇到，回頭去看，一個重心不穩，就整個人四仰八叉地向后倒在地上。

“迷途知返的羔羊，愿主與你同在！”雅各布在額上、胸口、左肩、右肩分別點了一下，畫了一個十字，口里念著，“以圣父、圣子、圣靈的名義！”

好像被蛇咬住一般不敢動彈，那胖子喘著粗氣，兩只眼睛誠惶誠恐地看著眼前的黑袍人。

“來吧，孩子！”雅各布朝微微屈膝，向那胖子伸出右手，盡管在音樂的影響下，他的聲音仍然穿透力十足。

“神父！”胖子突然雙腳匍匐跪地，雙手捧住雅各布伸出的手不放，瘋狂地親吻那手背，然后才咧開嘴放聲哇哇大哭，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那樣。

幾個信徒上去把胖子拉開，扶到一邊去……

轉身時，雅各布的目光正好和高斯特博士的緊緊釘在一起。

他們就那樣，誰也不讓誰地看了對方半分鐘之久。

“迷途的羔羊在這片土地上游蕩，但是仁慈的主不會拋棄他們。”雅各布的聲音保持一如既往的魔力，他的目光掃過圍觀的人群，“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里，這片土地上的人們整體正在疏離主的眷顧，他們只相信肉體感官感受到的一切。在他們眼里，夜空星辰不是裝點神圣殿堂的珍寶，而不過是一個個受引力制約的氫氣云團。”

高斯特博士推了推眼鏡，雅各布的人影跟著晃動了幾下。

雅各布的目光再次聚焦到高斯特博士臉上，“從他們所信奉的科學角度出發，他們當然是正確的。但是這些所謂的正確的東西，往往會帶給他們難以忍受的痛苦。”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雅各布神情自若，微微轉身，右掌心朝上，做出邀請的手勢，“我想我們可以單獨談一談！”

“請！”高斯特博士也做出和雅各布類似的動作，然后隨他一起上到了二樓一個五星級檔次的套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