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有暗香如殺】

人已漸少了，四下仍是張燈結彩，心卻冷清的厲害。冰汐仍在昏暗的月光下迷茫的尋找著楊豫昭的身影，卻在慌亂的人群中瞥見了楊嘯云溫文如玉的笑容。

“莫璨兒，怎么一個人？”她點點頭，又搖搖頭道：“我走丟了，楊嘯云，你可以送我回璨山嗎？謝謝你。”他道“要知道在晚上除了楊豫昭沒有人可以進入璨山的。明天楊老夫人回府，他要接迎，璨山不會有人的。”冰汐蹲下氣餒的舒了口氣倔強的說：“那我就在這等他來。”

“你去我那里小住吧，改日他閑暇了我再送你回璨山，可好？”冰汐并未抬頭，心想著看楊豫昭那日對楊嘯云一臉的火藥味，若是跟楊嘯云走了，那她的一世英名豈不是毀于一旦？

看冰汐充耳不聞，他又說：“詩穎閣是個好去處。”他一臉的神秘，冰汐來了興趣，詩穎閣乃是璨城第一首富沈綿之的女兒沈菲如一手經營的酒樓，此店最大的特點就是不接收男客，平時大家閨秀閑聚喝茶逗貓、吟詩作賦、彈琴唱歌便來這里消遣，詩穎閣規模之大，可與行宮相較，前樓后院的足足占了兩百畝地，除了莫楊兩家的祖宅，還無與之可堪相較的。

冰汐剛入正門，便有花香撲鼻而來，盡管寒氣未消，但疑似春暖花開。幾位鶯鶯燕燕的女子從四面八方而來，一位長相秀美的紅衣女子脫穎而出，笑問道：“小姐怎么這會子光臨本店，燈光昏暗，還望恕不周之罪”冰汐瞬即想說“哪里，哪里”可又覺不對又不會行禮，若是不周正反被偷笑了去，干脆就擺起了架子：“你是沈閣主？”

她起身回道：“我不過是閣主的侍女，名叫紅袖，我們詩穎閣有規矩，反入店者皆要留下墨寶，小姐請~這里已備好筆墨，請上坐。”這侍女之言語談吐溫婉優雅樣貌雯麗可人，紅袖添香，真是人如其名。

無奈她是現代人，吟詩作對實在為難。幸好寫字如今是不成問題的，盜用不成問題。瓶中梅花的香氣清幽，冰汐眼睛滴溜溜幾轉，揮筆而就“清風拂細柳，淡月失梅花”冰汐擱下筆，紅袖拿起紙吹了吹，喜悅的輕吟著。

遠遠的傳來一陣細密的笑容，廳內隨即燈火通明，冰汐警覺。屏風后走出一位衣著華貴的小姐頭飾琳瑯滿目，踏著極緩的步子，衣袂飄飄的走來，望著她微翹的嘴角，已是失了神。

她的手從寬大的衣袖中伸出來輕輕帶起冰汐的手：“怨不得楊公子叮囑我好生招待，讓楊公子如此的上心，我倒納悶是怎樣精致的人，原來是如此的清雅脫俗。”她目光上移看到冰汐的玉簪，眉宇微皺，瞬間又化為一抹濃濃的笑意拉著冰汐往里走。

沈菲如食指上的戒指一抹七彩光一閃而過，冰汐不禁暗嘆珍貴。“姐姐姣若牡丹，把我都看癡了，還不知如何稱呼閣主呢，我叫璨兒”她道“不介意就叫我菲如吧，瞧你這張甜嘴。”

“這我可不敢，叫您菲如姐姐吧，我便是沾了姐姐的光了”兩人笑著穿過回廊，又穿過了花園，進了望月樓，下榻在名叫“千尋翠”的屋子。

室內竹香淺淺、竹葉屏風簡單素雅，美人榻、羅錦玉被皆是上品。屋內擺設皆與竹子有關，當不負千尋翠一稱。想來是楊嘯云安排的。不過比起楊豫沼的曳雪軒，確是少了不少自然之美。

沈菲如攜她手坐下問道：“你既叫我姐姐，我便直說了，妹妹可是莫家九小姐？”冰汐道：“姐姐如何知道我姓莫？”

沈菲如掩嘴輕笑：“楊公子叫我好好招待你，那可不是莫家的小姐。”

“四大家族？我雖姓莫，卻與四大家族無關。”見菲如滿臉的疑惑，冰汐解釋道：“不瞞菲如姐，我自幼惡疾難愈，生活在…生活在蓬萊山，這人世間的事，還真的是一概不知。”菲如恍然大悟：“早些年傳聞莫家九小姐在燈會上走丟了，老夫人因此大病一場，莫家竟無大肆搜索，想來竟是為了這個。”

冰汐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轉了轉眼珠，這也能撞上看來她是認定了自己，于是趕忙解釋道：“我當真不是什么莫家……”“過些日子便到了賽詩會了，妹妹安心在這兒住下，到時也湊一下我們人間的熱鬧。”

賽詩會，聽名字就知道有熱鬧可湊，冰汐聳聳肩道：“這樣很好，謝謝菲如姐姐！”

沈菲如滿意的點點頭起身離去，又轉回身眉宇間帶著一絲憂郁問道：“這玉簪實在精致，是楊公子所贈？”冰汐點點頭，又慌忙搖搖頭，復又無奈嘆了口氣。

沈菲如走后，冰汐洗了個澡躺在床上，思來想去的難以入眠，賽詩會不想錯過，畢竟很久沒聞到人的氣味了，自己沒有承認是九小姐就不怕打假的。等玩過之后再回璨山也好，只是…冰汐泄氣的撐起腦袋，又翻轉過去，楊豫沼一定會急死的，到時該鐵青著臉訓斥：你要是再鬧失蹤，我就永遠禁你的足！想著他生氣的樣子冰汐笑的蜷成了一團。既然早晚回去都免不了被訓斥一頓，倒不如玩個暢快，被罵了也值了。

“我這個瞌睡蟲，也有認床的一天？”過了二更，冰汐仍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咕嚕著爬起來，零碎的雪花飄了進來，心中戾氣去了大半，遂系上白絨斗篷，下樓去花園賞雪。看雪花飛舞漫天，如同天女散花般壯美，純潔而樸素，樸素而不單調。

終究獨自賞雪落了單，心中酸澀。走了一圈，雪漸漸大了，冰汐開始往回走。園子如披白紗，她驀然看見一位遺世獨立的女子，雪花折射著皎潔的月光，似周身散發銀色的光芒。那種美，是一種自然與超脫，一如這清冷的漫天飛舞的飛雪。她衣著單薄，神色凄婉，指尖停留在半空中，想要接住什么，卻奈何觸指即化。

冰汐佇足，下意識的將手貼在胸口，感受玉的溫潤，目光依舊流連在那個靜默的女子身上，她似乎感受到冰汐的存在，收回情緒，眉宇微蹙，凝視著冰汐，眼中閃過一絲訝異，轉瞬化為冷冽，遮在臉上的面紗隨風而動，通身的藍衣，披一襲輕紗似的白衣，如一朵藍蓮花周圍縈繞著白霧。

“你好，我叫莫璨兒，你呢？”那藍衣女子神色恍惚，道：“莫？好啊，我姓陸單字雨。很晚了，回房休息了”她聲音圓潤清脆卻帶著不可靠近的冷淡，說完便只留一抹藍色的背影隱沒在月色之中.

冰汐醒過神，身體已覺冰涼，小跑了兩步回去，正瞥見雪上陸小姐遺落的手帕，俯身拾起，但見帕上一枝寒梅含苞待放，另附娟秀小字：遙知不是雪，唯有暗香來。自己繡的竹子可就遜色多了。

冰汐提起裙角追了上來，越過了兩道門，迅速躲在后門，探出頭來，隔著朦朧的樹影發現陸雨身前跪了一行人，約摸有十來個，黑壓壓跪了一片，領頭人身形如勁松剛毅，聲音亦是鏗鏘有力：“小姐，恐怕此去危險重重，末將擔心小姐安危，送信之事勿請令派他人”“放肆！”陸雨淡淡的斥責，不怒而威。冰汐忙捂口鼻，屏住呼吸，難道這是接頭？分贓？若是被發現……只怕小命難保，她心一橫，既然來了，就聽聽他們說些什么才不算白來。

陸雨道：“你要違逆？”男人似乎有些錯愕，良久才吐出兩個字：“不敢”陸雨道：“寇南，如此你且依我，務必親手將信遞于楊將軍。他們暫時還不敢動我，如果…或許還來得及。”他不甘心的問：“小姐真的要嫁給…”“優柔寡斷，婦人之仁，這可不像你。”男人抬起頭，似乎還想說些什么，陸雨拂袖轉身“我手帕掉了，要回去找，你們退下吧。”

冰汐懵了，望著來時的一排腳印，她要找手帕？沖過去還手帕豈非不打自招？解釋什么的全都是些廢話。忙不及揉發酸的腿踉蹌著提步而起，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足尖點地躡手躡腳的進樓，由于路生，一時忘了方向，東西亂竄之下，冰汐開始感到一股異樣，轉過身來，陸雨在二樓拐角處靜靜立著，月光恣意傾灑在陸雨身上。冰汐感到的不是嬌美，而是發自內心的恐懼：“她會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