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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世

思君看著大家,心里滿是落寞與哀傷,眼神也自然比剛才黯淡了好多,坐在訓練場邊的臺階上,摘下帽子將臉埋進了長長的劉海里,就是這樣,很久很久以前,她就習慣這樣,把臉埋進厚重的頭發里,不愿讓別人看見自己的悲傷,抑或是欣喜。

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開學臨走的前一晚,“不要軍訓,好嗎?相信爸爸,不要軍訓,好嗎?”爸爸滿臉懇求,

思君掙脫爸爸的手,滿臉淚痕,“爸爸,為什么?為什么?。堪职?,從小到大你都不讓我像其他的孩子那樣跑跑跳跳,你知道我有多難受嗎,我是個孩子啊,我也要一步一步慢慢長大啊,小學時你時時刻刻守在我身邊,管著我,看著我,初中時,你又串通好我們班主任,還把你同事的女兒放在我宿舍,讓她時時的跟著我,爸爸,我是你的女兒啊,你為什么啊,”思君又哭又喊。爸爸看著一向乖巧的女兒此時竟然沖著他大喊大叫,嘴半張著,過了一會兒,喃喃的說著;“你知道唐靜是我同事的女兒了?看來是真的長大了,是時候了告訴你了,”

思君止住哭聲,盯著爸爸的眼睛,“什么?爸爸,你說什么,什么是時候說了?”

爸爸看著思君滿臉淚痕的臉龐,“思君,今年你已經上高中了,有些事我本想等你再大些告訴你,現在看來不說不行了,其實你不是我的親生女兒,”

思君一聽這句話,立刻癱軟了身體,半伏在地板上,爸爸也跟著思君跪了下來,握住思君的手,似乎是想要把自己體內所有的力量都傳遞給思君,以期換到思君的安好。

“小時候小孩子說你是我收養的話其實是真的,你是我在放學回來的時候就咱家屋后那片小樹林里碰到的,當時我和你媽媽一心就想要個兒子,當時你媽媽已經生了你的三個姐姐,當時還沒有摩托,我下班回來經過那條小路時,遠遠就聽見有小孩子的哭聲,就加快了步子,想著你媽媽一個人大概是忙乎不過來,你三姐又在哭鬧了,誰曾想,就最大的那棵白楊樹下面,竟然放著一個紙盒子,我趕緊打開,一瞧,竟然是個孩子,四肢倒是健全著,就是身形小了些,臉色有些發青,我心里咯噔一下,這分明是患病被父母有意放在這里的啊,這是要我救這孩子的命啊,可是,當時我工資很低,家里孩子又多,我實在不知道該怎么把你的命再擔在我的肩上,不知道能不能給你好的生活,就在我躊躇猶豫時,你卻止住了哭聲,大大的眼睛死死的盯著我看,卻又不笑,我當時心里一緊,想著這么小的孩子兒,卻有著這么清冽的眼神,以后定然不會是個普通人,就滿心忐忑的把你帶回了家,我以為你媽媽肯定會怪我,平白增加了我們的生活負擔,不料你媽媽一見你就念叨著“孩子可憐怎么能不管不顧呢,苦點累點都沒有關系啊,咱們這一輩子反正是這樣了,又能怎么樣呢,多個孩子在身邊多好啊,看著孩子和咱們的孩子長得多想啊,看來是有緣呢”你三個姐姐也都高興的看你,抱你,親你。我仔細翻看那個紙盒子,發現里面放著一封信,不過也只短短幾句:“女兒可憐,先天不足,身患重病,好心人若能撫養長大,只希望她能在有生之年平安度日,時時感念你們撫育之恩。”我看著字條,心里想你親身父母,承受了多么大的悲痛才將你放到紙盒里,想到這天下做父母的一輩子無非都只一個念頭,希望兒女們平平安安,你又體弱,我就當即給你去了“平”這個小名,傳達我和你親身父母都希望你“平安”的意思,又看到你父母覺得愧疚與你,不敢要你記掛他們,想著天下間哪個做父母的能承受這樣的痛苦,身為人父的我當然清楚的很,就給你取了“思君”這個名字,希望你時時惦記感激這個世界上所有對你好的人,包括你的親生父母,他們雖然沒能親手撫養你,卻給了你生命啊。”

爸爸看著已經哭得不成樣子的思君,捧起她的臉,用一雙長有老繭的手替思君擦著淚,“思君,你以后就會明白,人這一輩子,活在這世上是多么的不容易,滿心感激才是對的,后來我和你媽媽帶你去了大醫院查你的身體,才知道,你是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屬于右心室發育不全,醫生說要避免過分哭鬧,尤其嚴格禁止跑跳和劇烈運動,睡眠一定要有保證,以減輕心臟負擔。這個病使你出汗特別多,但是必須要保持皮膚清潔,夏天可以勤洗澡,冬天就必須用熱毛巾擦身,而且必須多喂水,足夠的水份才能保證大便能暢,若大便干燥、排便困難時,過分用力會增加腹壓,加重心臟的負擔,甚至會產生嚴重后果。而且要盡量避免到人多擁擠的公共場所逗留,以減少呼吸道感染的機會,還要密切注意預防感冒。我和你媽媽總是小心翼翼的看著你,不讓你出去玩,不讓你運動,不讓你去人多的地方,但是盡管如此,從小到大,你還是一直得吃藥,后來稍微長大了一些,你媽媽要下地干活的時候,我就背著你去學校,上課時就讓學??撮T的老頭看著你,不敢讓你和那些孩子玩,你雖不高興,卻不哭鬧,就用那種清冽的眼神望我,我每次都覺得心里難受,覺得終究是對不起你,沒有治好你的病,對不起你爸媽的囑托,當初你若是被條件更好的人家收留了,說不定就會在可以治療的時候治好了病,那也就會和其他的孩子一樣又跑又跳了,”

思君看著爸爸,他眼神茫然的看著思君的前方,瞳孔也有些渙散,似乎在回憶中游走,難以自識去路與來路,滿臉的愧疚之情,思君看著爸爸這樣,心痛的難以自抑,從爸爸的手中猛然抽出自己的手,緊緊的握成拳頭,大拇指的指甲深深的扣進中指的肉里,哭著捶著自己胸口的位置,“你為什么跟著我,卻不好好的長,讓我受罪,讓我受罪,。。。”爸爸看著思君這樣,心中更是難過,趕緊抓住思君的拳頭,“思君,不要打自己,不要打自己,你的心臟很脆弱,受不了這樣的,輕則導致昏厥,重則致命啊,思君,現在你長大了,就要慢慢的自己一個人出去應對,我和你媽媽無法時時陪在你身邊照顧你,你要好好的愛惜自己,知道嗎?要為我們這些愛著你的人活著,知道嗎?你若是出了什么事,叫我和你媽媽怎么活下去啊,”思君看著爸爸疼愛的眼神,只覺得天昏地暗,老天爺啊,為什么讓我殘缺的出世,既然這樣,又為什么讓我遇到這樣好的人,這輩子,都一定要為了他們的高興而高興,為了他們的幸福而幸福??拗榔饋肀ё“职值牟弊?,放聲大哭的喊著“爸爸,我會好好對待自己,你也是,你和媽媽一定要好好的,”兩人說著各自傷心的抱在一起,思君緩了緩,突然想起什么一樣,揚起臉問道“爸爸,我還有三姐嗎?”爸爸突然似乎才明白過來自己一時情急,說了不該說的話,神色悲戚的說道“唉,是啊,可惜那孩子和我們夫妻兩有緣無份,有了你不久之后就夭折了,現在想想,當時要不是有你陪在我們身邊,你媽媽真是不知道怎么才能熬過那場悲痛,”思君聽著爸爸盡量用平淡掩飾住悲傷的說著當年的不幸,更是心痛,手中就跟加用力的摟緊了。

過了好大一會,爸爸聲音顫顫的說道“可能也是我和你媽媽的誠心感動了老天爺,兩年后你媽媽就生了啟兒,生日竟然和你大姐的是同一天,十年啊,我和你媽媽終于熬出了頭,”爸爸說道這里,似乎當年那種幸福的場景有浮現到眼前,嘴角也情不自禁的上揚。思君看著爸爸樸實的臉,恍然的覺得這世上再也不會有對自己如這般好的人了。

就是那一天,她明白了,人生中會有一些話,眼里含著淚,可你得笑著聽,會有一些時刻,肝腸寸斷,可你必須挨過。

思君用雙手抱緊了彎曲著的腿,眼睛盯著地板縫里爬行亂竄的螞蟻,手里隨手撿起一個小木條在地上寫道:只要我不醒來,世間就不存在。地板上只是隱隱看到一條一條的劃痕。一股人生如這螻蟻般渺小的感覺立刻鋪天蓋地的襲滿全身,生死不知何年降至,亦不知何年將終,由不得自己的變數常常接肘而至,甚至來不及看清這個世間的模樣就匆匆而逝。也許,這個世界,真的會有遺失寂寞與孤獨的天堂。

夢落南唐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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