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暉，暮色四合。

南歸的大雁在很久很久以前的秋天就已經(jīng)開始了遷徙尋找溫暖的南方，低沉的聲音從高高的天空射下，蕩漾在金色的湖面上。

早在那更久以前的時候，林曉菲就認識了風(fēng)可吟，驕傲的亦或是悲涼的活著她獨特的姿態(tài)。她會奇怪的坐在長椅上思念著什么，也會在陽臺的地方靜靜的坐著，她一定在飛速的思考著什么。

林曉菲這么認為。

一直都這么認為。

風(fēng)可吟是她所讀不懂的女子，完美的像一首詩。有華麗的外表，絢爛的辭藻，有極端的修飾和絕代的風(fēng)韻。多舛并風(fēng)光著的亂世佳人，最終和所有應(yīng)該得到的結(jié)果一樣凄美的死去。

死在自己手里，和自家的浴缸里，應(yīng)該是她最想要得到的結(jié)果吧。

林曉菲的處境絕不比別人好，對許曼，對風(fēng)傾澤，對鐘祥，甚至對白瑾。

溫璟。林曉菲突然就想起了這個詞。

在無數(shù)個夜里她都會哭著醒來，夢里的情景早已記不清了，只是那個喜歡滿天星的善良的姑娘一直一如既往的對自己露出無邪的笑容，她會說：“如果你也愛他的話，我會祝福你們的。要幸福。”

要幸福。

這話好熟悉。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某個時間段就有個人說著相同的話，她們有著相似的面容以及相同的心事。

林曉菲不會和鐘祥在一起的，哪怕自己某天真的愛上他了，更何況，她不會愛上的。

接到曉澤的電話是在迷迷糊糊之中，聽得出他很神秘的在電話里有點邪乎的聲音，說讓風(fēng)傾澤在半個小時后到醫(yī)院，會有驚喜。

風(fēng)傾澤看著手機屏幕還沒有暗下去的曉澤的署名沒有任何表情。他知道自己一定會去的。

許曼的葬禮會在三天后的教堂舉行和杜思微一樣的教堂。那里是最高身份的象征。

很長時間沒有那么舒服的睡過了，可是在發(fā)動車子在高速公路上疾馳的時候還是會特別疲憊，格外的疲憊。他的依靠沒了。

車廂里蕾哈娜的聲音依舊魅惑，只是沒了之前的那種獨特的感覺了。

前面似乎有個熟悉的背影，他減慢了速度靠邊停下，正好鐘祥的臉轉(zhuǎn)過來，四目相對。

風(fēng)傾澤有好的打招呼：“你去哪兒，我載你一程吧。”

“去醫(yī)院。”

“我們正好順路哦，上車吧。”

車子又歡快的行駛在路上，沿途有很多風(fēng)景，排版好的花朵以及，掉光了葉子的水杉。

鐘祥想開口說什么有趣的話題，只是側(cè)面看到的風(fēng)傾澤緊繃的臉便再也提不起興趣了。許曼的事他也了解了些許，都是從韓冬那打聽來的，他沒有見過許曼，卻聽過她的故事，自己不能夠給出任何好的或者壞的極端的評價。

曉澤最近的情況不是很好，他嗜睡越來越頻繁，醫(yī)生已經(jīng)不那么太過度的囑咐說要注意些什么，只是建議說，該了結(jié)的心愿都幫忙了結(jié)了吧。

那一刻，心里是說不出的空白，一瞬間，忘記了所有失落，她忘了思索忘了一時間應(yīng)該有的情緒，她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你的意思是說……是說……”。

然后，醫(yī)生只是搖搖頭離去。

林曉菲深刻的明白，曉澤真的不能陪自己多久了。

腦癌，這是近幾日才從主治醫(yī)師口中聽到的陌生的詞語。他說，會慢慢的退化所有神經(jīng)感覺器官，會漸漸變得不由自主，生命也會滿滿的枯竭，直到消耗殆盡。

熟睡中的曉澤安靜的像個天使，恬淡的睡容，安穩(wěn)的呼吸勻慢而溫柔，卻始終尋不到往昔臉上的那兩朵紅色的云。

真的是在曉澤生病之后自己就分外的留心他的睡容，想好好的看看，想深切的記住，林曉菲真的能夠想象的出未來的自己悲戚的樣子，失魂落魄的體會，她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這么想也只是這么想而已了。

未來的自己，終究是孤獨的。

等到曉澤慢悠悠的醒來林曉菲還是繼續(xù)在游離，雖說眼神落地之處是在曉澤身上卻連曉澤醒來都不曾發(fā)覺。知道聽到曉澤虛弱的呼喊她才回過神來。

林曉菲扶著曉澤坐起身來，身后多墊了個枕頭，應(yīng)該會比較舒服。她說：“感覺好點了嗎？”

“恩。”曉澤眨了眨眼回答。

“我去打點水，水瓶里沒有水了。”

“別走。”曉澤拉住她。林曉菲換身又坐在他身邊，伸出另一只手覆了上去，眼眸里滿是憐惜：“姐姐不走，陪你。”

曉澤笑了，手心緊了緊，思慮了片刻，說：“姐姐……找個愛你的人好嗎？貼心的照顧你，愛護你。”

“怎么突然說起這個呢？姐姐暫時不會考慮這個了，姐姐要好好照顧你啊，傻瓜。”林曉菲點了點曉澤的鼻子，有些驚訝曉澤會提出這個要求。

“哥哥難道對你不好嗎？”

他說哥哥，林曉菲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風(fēng)傾澤，如果曉澤所指的人就是他該多好，可是就算那樣似乎也是不可能了吧，這段時間所連環(huán)發(fā)生的事情已經(jīng)將兩個人的距離隔開了好遠好遠，遠到不能再輕易接近了。

“……”。

“找個人好好的照顧你不好么，代替我。”

“曉澤，不要這樣說，你的立場是無可替代的，你要一直陪著我。”

“就讓我看到你結(jié)婚好么？親眼看到你幸福，我會快樂的。”

林曉菲羞澀的低下頭，這是她所不敢觸及的話題，她是想完成曉澤的心愿的，這是自己有些偏私于自己，不論他口中的“哥哥“指的是風(fēng)傾澤還是鐘祥，自己都不能敞開心扉的接受，都不會心安理得的。

曉澤對著門口喊：“進來吧，哥哥。”

林曉菲期待著朝著曉澤的目光望去，靜靜的看著門孔轉(zhuǎn)動的聲音，等到門慢慢的開了一道縫并漸漸的擴大，擴大，夕陽拉出修長的身影投在地上正好停止到林曉菲的腳邊并往上延伸。

筆直的輪廓勾勒的線條清晰明朗，簡簡單單的休閑毛衣襯出完美的身形曲線，剛硬的，堅強的透露著溫柔。天真的笑容卻不顯得幼稚，鐘祥的專屬溫存。

林曉菲站起身來迎上鐘祥的目光：“你來了啊。”

鐘祥微笑著提步靠近，嘴角的弧度微妙的上揚，事實上他聽到了曉澤和林曉菲的全部談話內(nèi)容，到剛才的曉澤叫自己進來，不知不覺中竟然有了怪異的慶幸：“我來看看曉澤，怪想念的。”停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風(fēng)傾澤也來了，在樓下聽說。不知道怎么了到現(xiàn)在都沒有上來。”

曉澤的眼里閃過一絲尷尬，還是沒有說什么。

三個人一下子都不說話了。

有絲絲的涼意，病房里的空調(diào)溫度打的很高，高的有些不太習(xí)慣，林曉菲始終低頭盯著鞋尖，她的腳很小，好像注定了的就是站不穩(wěn)。

仿佛有林曉菲的喏噥，曉澤不由自主的問了句：“什么？”

“……恩，我答應(yīng)你……遠快越好。”

再然后，沒有任何沖撞的被鐘祥抱住，曉澤看到鐘祥閉眼前一秒眼里深深的滿足。林曉菲往懷里縮了縮，他們就在門沒有關(guān)緊的情況下毫無避諱的擁抱了。

這是自己期盼多久的結(jié)局了，在花店剛剛被她照顧的時候，就萌發(fā)的念想了吧，她不像溫璟的招搖，所以才那么迷人。自己是自己來的，似乎風(fēng)傾澤才是現(xiàn)在站在這代替自己的人吧，自己沒有自覺說出實情會不會太卑鄙。

管不了那么多了。

門那邊有很大的聲響，林曉菲警覺的直起身子，恍惚中看到了一抹風(fēng)傾澤的剪影，莫名來的沖動就主使自己往外跑去。

鐘祥停在原地手還僵持著擁抱的姿勢。

曉澤苦笑：“哥哥，不要怪我姐姐。”

“不會的，傻瓜……今天你叫的應(yīng)該是他吧，對不起，我不該冒冒失失就進來的，剛走到門口以為你叫的是我。”鐘祥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充滿歉意的看著曉澤。

曉澤背過身子像是在進行著極度矛盾的掙扎，許久，才說：“你會好好的照顧姐姐的，你會吧。”

鐘祥扳過曉澤的身子極其認真的說：“我會的，你會相信的，從以前到現(xiàn)在一直都是。”

曉澤笑了。

巨大的冷風(fēng)灌進脖子里涼颼颼的刺進骨子里刺進每根心血管里，冷不丁的打了個冷戰(zhàn)還是不敢松懈絲毫追趕的腳步，醫(yī)院門口，林曉菲終于叫出了口：“風(fēng)傾澤！”

愛人的呼喚終究是有效的，風(fēng)傾澤停下了追趕的腳步，隔著遠遠的距離看不到他顫抖的全身遍是恐慌，他多想親口聽到林曉菲和自己解釋說那不是真的。剛剛的對話全部都是假的。他不要林曉菲和鐘祥結(jié)婚。

風(fēng)傾澤轉(zhuǎn)身看著林曉菲，眼里有什么東西閃爍著光亮，還來不及等到林曉菲緩緩向自己走來就撕心裂肺的呼喊：“快躲開！”幾乎是與此同時感覺有什么猛烈的撞擊引發(fā)了巨大的疼痛，繼而失去了知覺。

林曉菲捂住嘴巴眼淚掉落下來，她跑了過去，白瑾卻先一步的出現(xiàn)了，她將風(fēng)傾澤抱在懷里惡狠狠的看著林曉菲眼睛里全是仇恨：“為什么，你總是陰魂不散，你都不為別人考慮嗎？他為你付出了多少你是裝傻還是真的不知道！自私！你到底該有多自私！他媽媽死了你都不去安慰一下甚至還把他弄成這樣，你把他傷的還不夠嗎？我再不會相信你會給他幸福了！”

后面的車子上下來了兩個穿著黑色西裝的人將昏迷的風(fēng)傾澤帶走了，只留下地面上一灘驚艷的血紅。

林曉菲呆呆在站在那邊，淚水停留在臉上，風(fēng)吹過，冰冷的刺激著皮膚。

鐘祥探出頭望著地面，心里復(fù)雜的交錯著。

曉澤又昏昏的睡去了。和之前一樣安定的睡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