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清晨,秘書打來電話讓風傾澤趕快回趟公司,他喝了許多就酒胃被折磨的生不如死,生意場的警覺讓他手機鈴聲一響就醒了,簡單洗漱完畢看了眼還在熟睡的林曉菲想起昨天韓冬說過的話,于是俯身在嘴角輕輕一吻轉身離去。
他沒有看到林曉菲睜大的雙眼和微微驚顫的嘴角,她的手緊緊抓住床單仿佛要撕開一個洞來,不知道腦子里天馬行空的想著什么。
開著車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公司頭抬也不抬的說:“安吉,進來一下。”
熟練的打開電腦輸入密碼連接網絡關注著股票的漲跌情況,還好,他的眉頭終于不再皺的厲害。
安吉進來的時候手上多了杯熱牛奶,她放在風傾澤桌上然后整整齊齊站在一旁,風傾澤掃視了一番滿不在乎的說:“安吉,你知道的,我從不喝牛奶。”
“是”。安吉低頭肯定他的話語,語氣平淡的和匯報工作一樣毫無感情,慢慢的,她微抬眉眼小心翼翼的注視著風傾澤說,“但是,牛奶是暖胃的。”
一句話就擊中風傾澤他愣在椅子上無名指按在回車鍵上忘記縮回來,電腦蹦蹦的發出聲響也沒能收回他的思緒。好像也有另外一個人也這么貼心的提醒過自己“暖胃”這個詞,應該是很久很久以前了,自己差點就忘記了。
風傾澤還是喝了牛奶,一口氣喝完了。
“好了,這下該說正事了吧,到底什么緊急事情讓你處理不了讓我出面。”
“安遠公司作為我們的合伙人在合同沒到期的情況下與別的代理商簽訂了新的合同,這在條約里算違約的,但是安遠表示,他們只是私底下較好的伙伴關系并無商業來往,對于我們公司派出的使節他們表示很氣憤說我們根本不信任看來也并無繼續合作的必要了。”
風傾澤瞇著眼,簡單將安吉的話略微消化,點頭一笑將一張名片遞給她,說:“聯系他,很早之前他就是我安插在安遠的眼線,讓他設法拿到他們的合同副本和物流單據,然后起訴安遠。”
安吉接過名片的手微微一顫,她在M?C工作了六年,親眼看著風傾澤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成績,風傾澤的狠心和雷厲風行不是沒有見識過,工作上只有祈使句和肯定句,對于安遠這件事上他也不例外,盡管和安遠有上一輩打下了良好深厚合作基礎,這么多年了風傾澤說走法律程序一點協商余地都沒有,夠狠,“不需要征求下董事會的意見嗎?”
風傾澤斜睨著看安吉,但是視線空空渺渺并沒有定格在安吉身上任何一處,他幽幽沉的眼眸有著深不見底的晦暗,語氣冰冷,像當初醫生宣布曉澤死亡一樣冷漠:“不需要,如果你覺得自己無法完成這件事我可以交由更出色的人來做,當然,你今早給我的那通電話還是證明你有聰明頭腦知道數字鍵怎么撥通。”
安吉挫敗的退出了辦公室。
門被關上,像從沒被開過一樣,連鎖與鎖扣相撞都沒有聲音,風傾澤泄了氣跌靠在椅子上很久都沒有緩過來,他還沉浸在安吉剛剛提到的“暖胃”這個詞上面,林曉菲吧,貌似真的也這樣說過。
胃又開始痛了。
他胡亂在口袋里翻著藥瓶,可惜早上走的太匆忙連包都忘記帶了,突然他呆在那想起了什么,于是神色匆忙感覺預料到了什么,他彎腰試探性打開了腳邊的抽屜,果然,一個白色的藥瓶安靜的站在顯眼的位置,瓶身沒有標簽因為林曉菲說過,藥是用來緩解疼痛的,太多的說明反而觸目驚心,她還準備了一本便利貼寫滿了各種關心的話語。風傾澤不可置信的拿起來捧在手心一頁一頁的看著。
“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喝酒,關心饞嘴的同時請你也關心關心你的胃。”
“溫水服藥,對身體好。”
“早餐一定要吃,為了讓你活得更久也照顧我更久些。”
“保持良好的心情,就算一個人也要記得抽出時間出去散散步,你總說視力下降了,別讓工作壓的自己喘不過氣來。”
“周末如果不介意的話回家看看你爸爸,老人很孤獨的。”
看著看著,兩顆水滴滴落在紙上打濕了娟秀可愛的字跡,她做到了,她真的做到了,她說過要照顧他哪怕不在他身邊也要照顧他,她的足跡已遍布他的生活周遭,她的每句話都成了他的信仰。
一時間,藥瓶捏在手心舍不得擰開了。
鐘祥的工作一直很穩定,年初老板說好的獎罰分明也制定了新的規章制度,鐘祥被提名升為部門經理,這已經是很高的職位了,同事們攛掇著想宰他去飯店大吃一頓鐘祥笑笑應允了實則迫不及待的想趕緊回家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林曉菲,即使現在的林曉菲神志不清但是鐘祥就是想第一個向她分享自己的喜悅。
可是,興沖沖的跑回家打開門,林曉菲卻不在。
被淋濕的喜悅,失望,惶恐,他分不清自己究竟在想什么,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把她找回來。
很亂,很亂,那么多去過的地方他一下子無法清晰的辨別到底哪兒她才最有可能去,游樂場?公園?西街的咖啡廳?一起吃過的面館?
靈光乍現,他飛奔向曉澤的墓地,對的,沒錯,林曉菲心心念念的人就是曉澤了,所以有時候鐘祥就是嫉妒曉澤可以那么自私存在林曉菲心里那么多年還是有堅不可摧的位置,但是沒辦法,先來后到本來就是無可厚非不可避免的。
遠遠的就看到那個熟悉的瘦弱身影站在小小的墓碑前,站成沒有悲傷的姿勢,亦如當初站在她媽媽墓前一樣淡定,先前的嫉妒不安分全都消失了,剩下的就只有心疼,愛一個人就是要接受她所有的好與壞以及她所深愛的人,剝奪愛人的權利是不公平的,所以剎那間鐘祥什么都想明白了,也許是時候自己死心了。
可笑的是,命運從來都是捉弄人的。
鐘祥走到林曉菲身側什么都沒說只是站一下甚至連嘆息都沒有,但是他聽到林曉菲說出口的一句話就呆在原地。
她說:“我們領證吧。”
鐘祥呆怔,不知作何感受,有些什么被壓抑的得不到釋放的東西忽然開始蠢蠢欲動厚積薄發,他不能相信于是反問:“你說什么?”
“我說,”林曉菲轉過頭來看著鐘祥,這是她第一次如此鄭重的看著他,臉上寫著不屬于期待也不屬于絕望的迷茫,她揚起臉笑的燦爛輝煌,“我們領證吧,你回家把戶口本拿過來我們去民政局領結婚證吧,既然都舉行過婚禮不領證也太委屈你了,難得你不愿意嗎?”
“愿意…愿意…只是曉菲,我不懂你為什么……”。風傾澤依舊不死心的追問。
“沒有為什么,趁我現在還沒有后悔。”林曉菲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甚至沒有留戀的望一眼沉睡的曉澤,沒有交代些什么就走了,她相信鐘祥不會蠢到親自告訴風傾澤其實自己已經從回憶里走出來這個事實。
可是鐘祥明明清楚的看到林曉菲手背舉過肩膀在臉上擦著什么。
為什么要這么做呢?為什么明明清醒還要假裝糊涂呢?風傾澤是最愿意保護自己的人為什么會忍心欺騙呢?哈哈,多么可笑,一清醒就要面對可怕的現實不是嗎?在兩者之間做出選擇是必須要面對的,已經被幸福包圍的快喘不過氣來的怎么還會認為自己缺愛到貧瘠,是不是自作自受作繭自縛呢?就這樣一直逃避吧,按照原先的軌跡慢慢睜著眼睛一直過下去,過下去。
不可思議的是,林曉菲去監獄探望了風子奇,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的來到了這里,還是她想把久未謀面的老朋友全都看望一遍才覺得安心。這看似不尋常的舉動怎么覺得像是回光返照的征兆,林曉菲恨風子奇恨到骨子里,巴不得親眼看著他碎尸萬段孤獨終老不得好死。
風子奇是被人帶著來的,監視的人站在身后沒有表情。林曉菲第一次居高臨下肆無忌憚的看著風子奇,目光平淡波瀾不驚。
暗色的囚服穿在他身上顯得風子奇更加陰暗深不可測。他的胡子剔的很干凈看不出一絲糟老頭的痕跡,但是林曉菲知道他已經快六十了,就是他,毀了杜思薇的一切。
“最近還好嗎?看著沒覺得變老啊,皺紋也還是那么多。”
“恩,”風子奇摸摸后腦勺瞇起眼看林曉菲的手,結了婚的人還是不肯戴戒指,他微微一笑,“畢竟,認識的人那么多,世事難料,沒想到能安靜的呆著居然活的比以前更清醒了,不用煩惱明天會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挺好,早一天贖罪早一天擺脫罪惡,不理會那么多就不會胡思亂想,現在,沒什么可牽掛的了。”
林曉菲冷哼,不屑一顧:“贖罪?你的罪孽贖的清嗎?你害了杜思薇本來好好的安穩一生毀了她的幸福毀了她的夢想你還害死了她,你覺得你這輩子能安心嗎?也對,你根本沒有心,在你曾經傷害她的時候你連一絲憐憫都沒有一點點都沒有你怎么可能有心,你的心不知道從什么時候就被狗吃了,怪不得風傾澤不愿意再提起你,你的妹妹都沒有任何留戀的離開你,你如此失敗。”
說到最后林曉菲激動的站了起來被監視的人強行按坐在椅子上,那個人始終是面無表情,不知道是怎么訓練出來才能做到這樣淡定。
風子奇眼底有一絲不容置疑的疑惑閃過,他壓低了嗓子低垂著眼皮不敢看對面的人,像是在自言自語:“你說的沒錯,在你們眼里我就是這樣的人,我的妹妹是飽受絕望后才選擇這條路的我無能為力,至于風傾澤,他是我唯一放不下的,我知道他喜歡你但是你總讓他難過,故事又再一次上演了,但是你,包括你們,何曾真正的了解過我呢?你們知道我經歷過什么嗎?在批判別人的同時也看看自己好嗎?”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的故事再精彩再美麗再多舛我都沒興趣知道,但你,害死了杜思薇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林曉菲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終于等到這個機會發泄心中的怨恨了,來這之前她理好了所有條條框框但是一看到可憐的風子奇就氣不打一處來,他一直都是自私高傲的,憑什么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騙取同情,他的現在全部都是自作自受,林曉菲邪惡的想著就算現在風傾澤當著自己面一刀一刀割下自己的肉都不足以洗清他的罪過。
她沒有看到她轉身之后風子奇滾落下來的淚滴。
每個人都有犯錯的資格,也就有被原諒一次的權利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