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伐路上,眾人聽聞當今婦好出征,皆紛紛駐足路旁,投以崇高敬意。
婦好一身戎裝,騎馬在前,僅帶去了一乘戰(zhàn)車。
道路多艱難,再往北走,便多為曲折坎坷之地。
九川在軍隊之后跟著,旁邊有兵士為其扛著鼓和鐃。他多有忐忑,早先竟在出征前再次見到了師般,他實在難以平靜。
不過,他亦是莫名其妙。本在瞽宗聯(lián)系,突然得令,命其隨同婦好征伐土方,九川本還在思考這婦好怎會指名要自己隨同前往,沒想瞽八便嘲笑自己:“若不收斂鋒芒,便是這般結(jié)果,你可明白了。”
九川連連點頭。他也實在想不明白,婦好怎會征伐土方,再說,自己之前不過只是在其占卜時助了她,竟會掛念至此。
也罷,回不了衢國,此番前往戰(zhàn)場,或許也預(yù)示著自己命不久矣了吧。
九川想。
九川捂住胸口,塤尚在,他想到了師般,若是此番能順利返回大邑商,或許便可見師般了罷。
九川苦笑一聲。
周圍的兵士們正大喊著“衛(wèi)殷”、“衛(wèi)殷”,精力充沛。
前行隊伍整齊有序,頂著當空烈日,九川及兵士皆汗如雨注。
婦好立于馬上,表情嚴肅。
后面的兵士皆稱贊婦好膽識過人,竟敢主動請纓、征伐土方,果真是商王的得力助手,當之無愧的殷商之婦!
事實上,婦好內(nèi)心亦是有動搖的,她并非同外人所想,當真是無所畏懼。她實際上亦是有所膽怯的,她深知征伐土方當中利害關(guān)系,若是戰(zhàn)敗而回,恐怕有負眾望,自己理當請罪。
婦好之心,唯有其自己知。
九川遠遠得看到婦好身后戰(zhàn)車之上的青銅鉞,心中稱奇。
早先女性帶兵打仗并非異事,但沒想這婦好竟然敢主動請纓征伐土方,這倒是難能可貴。殷商各方國,當屬土方等國攻擊性強、兇猛過人,此種難啃的骨頭,就連向來武功過人的商王亦難以降服,更何況他人。
不過,九川一下子想到,之前在婦好占卜之后,聽聞瞽八言上次商王親自領(lǐng)兵出擊土方,衢侯亦隨同前去,現(xiàn)在看來,上次征戰(zhàn)的結(jié)果并不理想,如此,這衢侯便就敗北返衢了?
九川胡思亂想著,越發(fā)覺得燥熱起來。
道路越發(fā)崎嶇起來,透過山坳,視野越發(fā)變得狹隘起來,氣氛亦是越發(fā)緊張起來。
前行了十幾日,兵士皆有疲憊之色,婦好便命全軍原地休息,命一兵士前去探路。
那探路的兵士離開后,婦好便鼓舞軍心道:“諸位,此番征伐土方,乃是榮譽之戰(zhàn),若是勝利,商王必定大賞,各位斷不可懈怠!”
婦好言畢,軍隊便齊齊響應(yīng)。
“衛(wèi)殷!”
“衛(wèi)殷!”
“衛(wèi)殷!”
他們連聲高呼。
就連九川也被他們越發(fā)高漲的士氣給鼓舞了,竟然亦一同高喊起“衛(wèi)殷”來。
俄而,那探路的兵士便慌張得跑了回來。
婦好見他神色慌張,斷定此地已接近土方駐軍之處了,便問兵士道:“何事如此慌張?”
那兵士連忙說道:“小的,小的在前方探路之時,看,看……”
“無需慌張,且慢慢道來。”婦好說道。
兵士咽了一口唾沫,而后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小的,小的在前方的山坳探路時,遠遠便看到土方的圖騰,高高掛著。”
婦好聞言,大驚,道:“當真,這土方竟又將軍隊往前推進了!”
婦好大吼道:“諸位聽令!”
兵士聞言,“嗖”的一聲便齊刷刷地站了起來,整裝待發(fā)。
婦好穿過兵士,走到中央,道:“敵軍已推進到前方,我軍需整裝待發(fā),一鼓將其拿下!”
言畢,婦好向身旁的一兵士下令道:“你且前去聯(lián)系之前駐守的旅,將其駐守情況盡數(shù)告知我。”
“得令。”兵士回復(fù)道,而后便迅速離開了。
婦好道:“傳令下去,整理戎裝,等待我發(fā)號施令。”
“遵命!”
兵士齊聲響應(yīng)。
其中,有一兵士問道:“大亞,小的斗膽一問,何不多遣派戰(zhàn)車?”
另一兵士趕緊叱道:“休得胡言,恪守軍紀!”
婦好聞言,笑了笑,指向自己的身后,對兵士們說道:“諸位且好生看看,我身后這地勢,遍為山坳,若是戰(zhàn)車,必定深陷戰(zhàn)場,不得使力,早先王帶了數(shù)十乘戰(zhàn)車,恐怕就是因為地勢不允便無有發(fā)揮其優(yōu)勢。”
婦好走到前面來,說道:“戰(zhàn)車,只使用于平坦之地,諸位可記清楚了?”
兵士皆信服。
方才那探信的兵士也回來了,向婦好稟告道:“稟大亞,小人救下一被俘后逃出的旅人,據(jù)他說,前方駐守之旅,拼死搏殺敵軍,無奈使力單薄,最終——幾乎全軍覆滅。”
婦好大驚,道:“且?guī)锹萌松锨皝怼!?/p>
“得令。”言畢,兵士便將那逃出的旅人帶了過來。
只見那旅人遍體鱗傷,體無完膚。
婦好痛心地扶住受傷旅人的,問道:“苦了你了。”
那人搖搖頭,眼眶中蹦出了幾顆淚水出來。
婦好問道:“現(xiàn)今戰(zhàn)場情況何如?”
受傷旅人的嘴一張一合,難以辨識他究竟說的是些什么,于是婦好將耳朵靠近那人,只聽見那人道:
土,土方,攻入我軍營寨,我軍拼死抵御,耗盡了近千人馬,我是拼死,才,才逃出的。
婦好聽完,極為動容。
婦好轉(zhuǎn)身,對兵士們說道:“諸位,且請我說,此處乃殷商邊鄙,多山坳,不適用戰(zhàn)車,若是硬上,只怕那土方過于彪悍,久攻不下,在我看來,可兵分兩路,由兩側(cè)夾擊土方營寨。”
兵士聽完,紛紛點頭贊同,唯有九川,低著頭思考著什么,并沒有注意婦好。
婦好從人群中瞥到了位于最末的九川,見他認真思索的模樣,婦好便徑直走到九川身旁,問他道:“衢九川,是吧?我見你有所思索,難不成是有何意見?”
九川站直身子,回復(fù)道:“回稟大亞,意見倒是談不上,倒是對婦好這計謀,有所疑慮?”
“大膽!你是何身份,竟膽敢質(zhì)疑婦好!”有兵士怒斥道。
婦好揮了揮手,做了一個阻止的手勢,那兵士便不敢再言。
婦好示意將那受傷兵士帶到后面休養(yǎng),而后,她問九川道:“是何疑慮?且說來聽聽。”
于是,九川便蹲下身,將一顆石子擺在正中央,道:“如諸位所見,此石便為土方軍旅。”
周圍的人皆聞聲靠了過來。
婦好亦是饒有興趣地蹲下身來,看九川的手在地上指指畫畫。
俄而,九川又將另外兩塊石子擺到方才那塊石子兩側(cè),道:“依大亞方才之言,我軍便是由旁側(cè)夾擊,此法看似可行,不過,大亞請看前方地形。”
言畢,九川起身,指向前方,道:“前方多山坳,并有一高地擋下,我軍若要繞過此高地,由旁側(cè)前進,小人想來,沿途走來,多灌木叢,難以遮掩我軍行蹤,恐怕還未接近土方,便遭發(fā)現(xiàn)。”
婦好點點頭,表示贊同。
方才那探路的兵士倒是不同意了,道:“大亞,小人斗膽有言相告。”
婦好道:“但說無妨。”
那探路的兵士從地上抓了一掊土,繼而灑向九川方才擺放三顆石子的中央,特意在中間那塊代表土方的石子前方。
“哦?這是何意?”婦好問道。
探路的兵士并沒有馬上回答,等待婦好親自發(fā)現(xiàn)其中玄機。
婦好看了半晌,一下子起身,錘了一下手,轉(zhuǎn)身面前兵士。
“拿我鉞來!”婦好喝道。
一位兵士便立馬跑到戰(zhàn)車前,將商王賜給婦好的青銅鉞呈了過來,婦好接過鉞,道:“傳令下去,繼續(xù)行軍,直至前方高地口!”
兵士們得令,皆整頓隊伍,整整齊齊,繼續(xù)前進。
婦好命九川與另外兩個扛著鼓和鐃的兵士行至隊伍前頭,自己則站到了戰(zhàn)車上,由左右兩個兵士護住她。
行至高地口,婦好伸出右手,示意全軍停止行進,婦好下了戰(zhàn)車,俯身前進,見前面乃以地勢低平之地,兩側(cè)確多為低矮灌木叢,正如方才九川所言,難以掩飾。
婦好掄起鉞,此鉞代表軍權(quán),用以號召軍令。
婦好道:“湟,你領(lǐng)一千人隨我由前攻擊;萗,你領(lǐng)一千人繞過右側(cè)等候;防,你亦領(lǐng)一千人繞過左側(cè)等候;余下人,見我命令便由正面追擊。一鼓下,便行動。聽令即可,不再回應(yīng)。”
只因婦好這一說,后面的兵士莫敢回應(yīng),方才吩咐的三人紛紛行動,分配兵士。
婦好怕后面的兵士聽不見,便對身后的兵士說道:“一人接一人,將我方才的號令傳下去。”
后面第一個兵士答道:“得令。”
傳令完畢后,婦好放下青銅鉞,下了戰(zhàn)車,側(cè)身上馬。
她轉(zhuǎn)過頭,示意九川擊鼓。
得了婦好的命令,九川點頭應(yīng)答,重重敲響了身旁的戰(zhàn)鼓。
咚——
這一聲震得大地顫抖,前方的土方哨兵有所察覺,趕緊返回大報:“殷商出兵!”
前面的土方軍隊聞聲而動,先行的幾百人騎馬便朝婦好及其軍隊的方向奔了過來。
婦好狠狠蹬了一下馬,那馬邊奔馳而進。婦好抽出身后的戈,領(lǐng)著一千人馬,便直直向迎面而來的土方騎兵沖殺過去。
征伐,正在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