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跟!不可放松!”
九川騎馬在后,“嘚嘚”馬蹄揚起黃土飛揚。
青禾與九川已深入到羌軍中心,連同亞次、叩、象諸多衢國邑鄙接連收復。羌人勢力大破,全然無法與將吾勇士抗衡。
象腿一抬,前方的羌人兵士接連退卻,斷不敢貿然上前來,趁著將人畏懼的空當,青禾接連斬下幾人頭顱,絲毫不留情面。
憑著這一股熱血勁兒,九川越發勇猛起來,手刃敵兵無數,神經也越發變得麻木起來。
“青禾族長,溪芒大人他,搶過勇士往西去了。”后面的阿麥慌慌忙忙地趕來稟告,手上還持著一根沒有沾染一滴鮮血的矛。
見了阿麥,青禾一望前方,果然看到了一個騎馬遠去的身影。
青禾一癟嘴,沒有表示什么,默默握緊了手上的斧,回望九川,示意繼續行動。
阿麥突然調過來,擋在青禾的象前,大聲吼道:“青禾族長,萬萬不可置溪芒大人于不顧啊!”
青禾對于阿麥如此為溪芒求情,既有不解,亦有憤怒。他指了指溪芒遠去的方向,示意阿麥追溪芒回來。
阿麥急急趕去。
羌人勢力減弱,叢林中伏擊者卻漸漸多了起來。青禾不熟悉地形,所乘之馬幾次三番陷進坑中,死命抽出,得以安全。九川緊隨其后,亦干掉了不少躲在草叢深處蓄勢偷襲之徒。
將吾勇士忘我陷入戰斗之中,拋頭顱、灑熱血,絲毫沒有違背過青禾的意思。按照青禾的指揮,將去勇士分五路前進,將前方幾個山坳嚴密攻下,并燒掉了沿途諸多羌人營寨,俘虜了好些漢子。
勾挑刺掠,不讓分毫。
“哈!”
有冒失者從草叢竄出,急欲逃跑,反遭擒獲。青禾正欲干掉刀下之人,那刀下者一抬頭,象背上的青禾竟然發現那人甚為年幼,十四歲左右,便不忍殺之。九川在一旁看到,頗為動容。
而后,幾個將吾勇士攻過來,直接將這十四歲小小羌人斬作刀下亡魂。
九川一個空氣回抽,不敢相信地睜大了雙眼。
青禾雖也有幾分驚訝,但好歹也是將吾族的族長,很快便認可了這幾名將吾勇士的做法。
執權者,不可婦人之仁!
“青禾,繼續!”
九川終于想通,沖青禾大聲說道。
青禾點了點頭,繼續騎象前進,不再受情感左右絲毫。
“前方似有埋伏。”九川對青禾說道。
青禾望過去,一個較深的谷地從兩邊山壁間延伸出一條無盡的罅隙來,兩邊仍舊為黃土之地,風化嚴重,唯有此處深不可探。
青禾向九川揮揮手,而后比劃了一番,見九川不知其所以意,而后用刀指了指其中,有反手向后揮了幾下,作搖晃狀。
九川覺得被青禾這肢體語言完全整敗了,不懂!
后面忽的竄出一個勇士來,拍了拍九川的肩膀。很明顯,此勇士明白了青禾的意思。
九川退讓幾步,那勇士吼了幾聲,叫來了后面幾個勇士,九川很清楚地聽到,他們已經恢復了說羌語的能力。
幾個勇士擦燃打火石,召來些柴火,在罅隙口燒起來,并不斷向內扇風。
裊裊青煙卷起,涌進罅隙內。
未幾,勇士們便不知從何處搬來一塊巨石,將洞口堵得嚴嚴實實。
果然,不多時便聽到了其內有人的呼喊聲,九川并還憂慮其內是否會有衢國子民,但從其叫喊聲來看,分明是強人無誤,此處乃為羌人的一處營寨。
令人可怕的是,這些被青禾馴服的羌人勇士,在聽到罅隙中同族的慘叫聲時,竟絲毫不為所動!
可怕的青禾!究竟是用什么方法將這些羌人完完全全制服并忘卻自己的本宗的?難道,就不怕他們叛變么?
九川心想。
一個哨聲,九川回過神來。
木哨尚含在口中,青禾微微一笑,示意九川該繼續前進了。
他們沖出此谷地之時,一個開闊的視野展現:前方有一大塊裸地,不少村落被燒毀殆盡,盡數清理,尸橫遍野。
遠處的夕陽余暉斜射,將整個裸地籠罩在一層暈紅而又壯烈的色彩之中,直直沖擊人的視覺神經。大地的溫度正在逐漸下降,寂靜漸漸侵蝕此處的每一寸土地,可怕的死亡,只給這座或許曾經富饒的村落留下了恐怖的殘骸。
“啊——”
叫喊聲一片,從裸地兩側的低矮山坳,沖出無數羌人來,此處,或為羌人最后的屯聚地。
九川與青禾沖下緩坡,身后的將吾勇士緊緊跟來。
隨敵軍漸漸逼近,九川放置下身后的鉞,拿起刀,向羌軍狂揮亂舞,一路斬下數人頭顱;青禾身手更為矯健,武藝更為精湛,幾乎不用多少氣力,他便將數人拿下;勇士們絲毫不怠慢,沖入敵軍陣營,便全力殺敵。
整個戰場,昏天黑地。
青禾一個大吼,從他二十年不曾正常發聲的喉中,傳出一個嘶啞的、怪異的聲音來,氣震山河。
后面的勇士們皆跟著狂吼起來,一場廝殺的夜宴即將拉開帷幕。
青禾身下之象,猛地向前沖去,腳踏數人,死傷無數。九川也緊跟了上去,繼續攻擊兩側的羌軍。
忽的,前方羌人的一個戰車上,出現了兩個人的身影。
九川與青禾定睛一看,竟是溪芒與阿麥被俘獲,綁在了戰車上,臉色蒼白,傷痕無數,耷拉著腦袋,生死未知!
“青禾!他二人如何處置?”九川問青禾道。
只見青禾瞥了一眼,而后“啐”了一口,面無表情。
還沒等九川繼續問下去,青禾所乘之象踏著黃土、揚起灰塵,猛地沖了過去。
青禾雙手揮斬,不給敵軍一絲可乘之機。
“青禾!小心有詐!”九川在后提醒道。
青禾擺了擺手,示意九川放心。一個羌人本來,想要趁機偷襲九川,九川及時反應過來,順手擋下其斧,而后狠戳其胸,將其干掉。
前方羌軍攻擊更為猛烈,兩邊向青禾擲石者甚多,那頭大象被打得“昂昂”直叫,青禾并未理會,繼續趕象前進。
“轟——”
地面突然裂開,青禾所處之地,竟然破出一個大洞來。
果然有詐!
九川遠遠在后,緊張地看著青禾與其象掉了下去,趕緊騎馬飛奔而來。
不過,羌軍們很快便圍了過來,弓弩手已準備完畢,正欲向坑內射箭,亂箭射死青禾。
奄奄一息的溪芒聞聲,忽的抬起頭來,看到眼前的情景,又看到從遠處趕來、口口聲聲喊著“青禾”的九川,一下子明白了怎么回事,大吼了一聲“青禾!”。
不過,亂箭已下,九川沒來得及趕到。
“青禾!”九川大叫一聲,手上的刀瞬間滑落,直直插到地上。
“青禾!喂!豎子!不要死啊!”戰車上的溪芒露出一臉悔恨的表情,臉上淚水汩汩流下,若不是他趁強脫離隊伍,若不是他這些年來都只顧私欲而置大局于不顧,若不是他那么地厭惡九川,若不是……青禾不該死啊!他還那么年輕!他還有那么多的時間!他還……
都是自己的錯吧,還牽連了來勸自己的阿麥,結果竟被羌人給俘虜了!
溪芒重重地低下頭,陷入絕望。
就在勇士們悲憤趕來,將坑外的羌人一一滅盡時,九川“撲通”一聲跪在坑洞外,大叫著青禾的名字,向內探去。
只見青禾先前所騎的大象,身上插滿了箭,鮮血淋淋,卻并不見青禾的尸體。
忽的,傳來了一陣哨聲,從大象的身下。
“青禾!”九川敏感地叫了一聲,而后跳了下去。
幾個勇士也相繼跳了下去,用盡全力將大象的尸體挪開,終于看到了青禾沾滿了塵土的臉。
九川將青禾拖出來,就像是八年前救出落到洞里的祈女那樣,將青禾背到背上,又在周圍勇士們的幫助下,將青禾救了出來。
直到九川與青禾從坑內冒出了腦袋,溪芒才松了一口氣,而后,淺淺一笑。
整個戰場,橫尸遍地,夕陽落下地平線,夜幕降臨。
此乃衢西最后一戰,九川與青禾的將吾勇士,大獲全勝,共殲羌軍兩千余人,俘獲羌人五百余人。
九川與青禾往回趕路,忽的,溪芒攔下九川與青禾,旁邊的阿麥拉住溪芒,問道:“溪芒大人,不可亂來!”
沒想,溪芒突然趴下,匍匐謝罪。
見溪芒這副姿態,九川嚇了一大跳。
“往昔,皆是溪芒之過,還望族長、九川大人能饒恕溪芒!”
青禾露出一個寬恕的笑容來,而后,將溪芒扶了起來,將手搭在溪芒的手上,示意他不必過分在意。
溪芒尷尬一笑,往后一退,從后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在自己的左手手背上劃了一個十字,鮮血直流,九川、青禾與阿麥見狀大驚。
“我想永遠記下此次之過,用我的身體牢牢記住。”
而后,溪芒便退去了。
溪芒走后,夜間恢復了寧靜。將吾勇士以及衢國之兵正在營寨中休息,巡邏者皆過來行禮,而后離去。
九川注視著青禾,鄭重向其道謝道:“青禾,此番,當真是要感謝你將吾一族了!”
九川重重行禮,青禾趕緊攔住,向九川擺了擺手,笑了一下。
或許,在青禾看來,這便是為還當年九川不顧一切救下祈女之恩吧,還有,也是彌補八年前自己少不更事傷及九川犯下的過錯。
九川淺淺一笑,而后仰頭,看到滿天繁星,閃爍天穹。
忽的,一點火光逐漸接近,巡邏的兵士正趕過來,九川等人還未來得及見來者何人,便聽到那火光處傳來一聲大喊“白大人!衢侯,衢侯他,病危!”
“什么!”九川瞪大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