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要問北方和南方的區別,我是不能直接說出來黑與白的。我會告訴你只能說有些生物是越挫越勇的,在涼意襲人的晚上,蚊子依然奮不顧身地為自己的食物奮斗著。這一點,應該在南北方都無區別。韓冬的說法是南北方的蚊子都是革命戰士,為了繁衍后代子孫而不折不撓地奮斗著。
回到家的時候,穿裙子的小腿上幾個大大的紅包。從小就特別羨慕那些被蚊子咬之后只留下一個紅點的人,像我這種只要被蚊子叮上,就得花好幾天消腫。軍訓的時候變態的教官讓我們面對著草坪站軍姿,無數個蚊子在耳邊嗡嗡挑釁著。是的,我根本就不是它們的對手,我直直地站在那里,用老媽的話說就是“你就是砧板上的豬肉任我宰割”。成排成排的人站在那里供蚊子享受。盡管每個晚上的軍訓場地一片芳香,全是“SixGod”的味道。在教官走到另一排巡視的時候,使勁吹眼睛上方的蚊子。但人家根本不搭理我,后來的每一天軍訓中我基本都是以非人類的形象示人的。眼睛腫成紅色的眼圈,臉頰上還有對稱的紅包喝彩。教官每每拿我的臉開玩笑“紀梧桐,你就是一個人才。國寶級的人才。”
后來我想我之所以對韓冬產生那些不知所謂的好感多半是因為他的“英雄救美”行為。他在一天晚上拉歌結束后,塞給我一瓶類似風油精的液體,但顏色是紅褐色的。我用自己的紅眼圈審視他“這是什么東西?”
“你每天晚上來軍訓之前把臉上涂滿就對了。”
“謝謝。”我意識到這可能就是驅蚊藥水。
“沒什么。我也是不想你嚇壞其他人,也別給我們文學院丟臉。”
我沒來得及用我的紅眼圈質問他,他已經溜走了。
打開門,擰開燈,把包掛在門后,換上拖鞋。一系列的步驟之后,我打算沖到房間找那瓶特別厲害的驅蚊藥。
剛才喝下的啤酒在胃里翻滾,一接觸到房間里的不新鮮空氣立馬又有反胃的感覺。沖到衛生間,翻江倒海之后,清醒了很多。按下馬桶的沖水開關,幾秒鐘后,我知道它也罷工了。我就呆坐在馬桶旁邊,看著剛才的杰作繼續翻江倒海。過了不知道多久,我的意識里冒出一句話:紀梧桐,這下一定瘦了好幾斤。
拖著自己的身體幾乎是爬到客廳。沙發上似乎是多了一個人,我用還沒洗的手揉揉眼睛,確信自己沒看錯。韓冬。
“你來這里干嘛?”
“分手啊。”
“我已經收到了,也已經同意了。”
他走過來,把地上的我拖起來扔到沙發上。“我覺得我們應該正式一點。”
我連嘲笑自己的心情都沒有了。
“好吧。你愛怎么樣就怎么樣。說吧,你要怎么樣才算正式?要不要我寫個分手協議書?”
我看著他從懷里抽出一張紙,“看看。”
我接過來,不是協議書,是道歉信。
“對不起。”他朝我深深鞠了一躬。
我又有種站在滿簇菊花面前的感覺。“韓冬,你就一王八蛋!”
我用盡所有的力氣把韓冬往外推,那應該叫做回光反射。他還在說些什么,我一個字也聽不清楚。我把門關上,繼而迅速拉開門,“鑰匙還給我!”
他在自己的口袋里摸來摸去,我就一直看著二百五的臉。他掏出來鑰匙,姿勢優雅地遞到我的眼前。那把已經被鐵銹纏身的鑰匙在他的手里嘲笑我,我一把奪過它扔到門口的垃圾桶里。路過他的身邊,再次展現360度微笑,“再見,不送!”
我關上那扇歷經滄桑的門,用最輕的力氣。它親眼見證我為身后的那個人,打開,關上千遍萬遍。它也曾因為我和他之間的爭吵受到牽連。事到如今,許多參與過這段感情中的人、物才是最無辜的受害者。
我不會哭,哭對我來說已經是最滑稽的一件事情。我都害怕自己哭著哭著就笑起來。想想過去的25年里,自己不痛不癢,不驚不喜地經歷了不下十次的戀愛經歷。那些因為害羞而躲藏的勇敢,因為自卑而閃躲的愛戀,因為粗線條而造成的遺憾,因為不能做到秀外慧中十全十美而造成的遺憾。我都已經習以為常,如果上天一不留神把我給送出去了,我都會相信他還會把我高價召回。因為我這樣的人在某種程度上已經算是感情失敗的最佳實驗,而且是那種屢戰屢敗越挫越勇的個性實驗者,這樣的實驗對象一定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
胃里的東西是清理干凈了,只剩明天一早清理自己親手造成的一切。那是垃圾,還是贈品,我也無法定義。
枕頭旁邊那本老媽買給我的厚厚的一本《圣經》提醒我:自贖。
原來這就叫罪孽深重。
罪過罪過,這么多年,居然都沒有讓自己站到合適的位置上,平白無故地打亂了那么多人的人生計劃。不知道在哪個時候,會有人恨恨地嘀咕:是誰把我另一半堵道上了?
黑暗中我安慰自己,也許,大概,可能,我就是那個被放錯地方的資源。
但是,為什么還沒有環保人士來進行分類回收呢?
閉上眼睛,不下于十張二百五的臉在我的面前盤旋。
打開燈,看到鏡子里的自己:和蚊子親密接觸過的地方已經腫起來。狼狽不堪,十足的二百五。
什么是物以類聚,我終于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