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了大學，很多人夢寐以求的大學。父母把我送到校門口之后便匆匆離開了，他們要賺錢，在有止境的人生中有些人對于金錢的追求可以說是無止境，這一點不知道會不會使人感到欣慰。起碼總有人為了一種實則無意義的東西放棄更多貴重的深情。這一點真可以讓我偷笑好幾天，起碼我的學費和生活費從來不讓我發愁，不是么？
紀梧桐那丫頭實在太令人傷心，臨走的時候不送我也就算了，還不服氣地沖我和干爸做鬼臉，“夏成蔭，我和你說你要是在大學丟了人，千萬別對人說你認識我！”
……
也許有點不現實，我居然從一開始就認定紀梧桐會是我喜歡的全部所在。她樣子不怎么好看，脾氣也不怎么好，連對我也不怎么樣，但是就是喜歡，那種全身心的喜歡，讓我鄙視的瓊瑤劇般的喜歡，認定這輩子“非君不娶”的喜歡。我知道這世界上很多事情不可以退而求其次，但卻不知道這世界上很多男人或者包括女人都難以抗拒的“暫時替代”。
不公平地說，寧檬也許算是“暫時替代”。
遇見寧檬是在軍訓一個月后的開學典禮上，她穿一身潔白的長裙在典禮的開場上跳一曲我說不出名字的舞蹈。舞蹈的精彩部分是她一個人在舞臺的中央不停地旋轉，一直轉到底下的軍訓新生都花了眼才停下來。我旁邊的一哥們看完這個節目后，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她怎么一點兒都沒被曬黑！”
再見寧檬是在劉星的生日聚會上。劉星介紹她的時候用了很大的篇幅：給各位介紹介紹，這位是音樂學院的明日之星寧檬，很大的可能是她將成為我們學校的驕傲。我窩在沙發里給紀梧桐發騷擾短信，等了半天她也沒有回我，我多少有點心浮氣躁。劉星算是正宗的富二代，大一剛開學就說自己住不慣寢室，央著自己老爸給自己在學校附近租了一間套房。家具電器一應俱全，于是這里理所當然成了我們聚會時的常用處所。心浮氣躁的我走到冰箱面前打算找瓶礦泉水的時候，面前出現了一杯水。
“給，喝點兒吧。”我抬頭，看見一臉微笑的寧檬。老實說，她真的是一個美女。端莊大方，干凈利落。
接過水一口氣喝光，“謝謝你沒給我拿酒。”我半開玩笑地說。她并沒有接話，還是簡單地笑笑，仿佛一眼能夠看透人的心思。
“你叫寧檬，這個名字挺好玩的。”
“是么？你叫夏成蔭，這個名字聽起來挺深奧的。”
我又不受控制地想起紀梧桐，小時候她為了探究我名字的意義而巴結了我一段時間，之后知道我的名字其實并無其他意義的時候就開始飛揚跋扈，耀武揚威地和我公開作對。我正回想著，一雙手在我的眼前晃了晃。
“喂喂，你也太容易走神了。”
我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啊，最近有點不對勁，老是走神。”
“哦？是不是有心上人了啊？”
我一下子說不上話來。
“是啊，這家伙可是專情的人呢。從我認識他起，他就沒有喜歡過一個人。一直到前一段時間，我和海寧才知道這家伙原來早就心有所屬。”我來不及捂這家伙的嘴，他就一股腦全部倒出來。“是不是？夏成蔭，那次慶祝你考上大學的時候來的那個小姑娘就是你的意中人吧？”
寧檬笑起來，“沒想到傳媒學院的大帥哥早就名草有主了。”她輕輕地說，頗為可惜的樣子。
“沒有的事。她是我妹妹。”
劉星擠眉弄眼，反而是寧檬迅速找到出口的樣子，“原來是妹妹啊，看來我還是有機會的。”
……
如果有一種感情從很小的時候開始萌芽，那么在歲月的累積中，將不會是褪色而是瘋狂地滋長。那種求而不得的野草在心里發芽生長，直到自己變得不知所措，無可奈何。
那天晚上喝酒喝到很晚，寧檬一直坐在我的身邊，我卻真的成了坐懷不亂的柳下惠。離開的時候被劉星拉到一旁，“哥們，可別怪我沒和你說。我今天能請到寧檬可全是你的面子，上次你在班級里主持節目的時候被她看見。你這家伙真是好命，總是有女的投懷送抱。”
我卻不這么覺得，如果那些盛情已經成為負累。
送寧檬回宿舍的路上接到了丫頭的電話。她在電話那頭低低地哭著，“夏成蔭，我月考考砸了……”
你看，她也就這點出息。月考考砸了就哭成這樣。但是我卻滿心歡喜，她在這個時候想起了我。“你也就這點出息了，是不是被你媽嘮叨了？”
“不是，是被老師訓了一頓。”
“那你現在在哪里？”
“在學校教室里…面壁思過。”
也許真該相信命中注定這件事情，只要她一哭，我就全沒了轍。
放下電話，匆匆和寧檬道別。“寧檬，你先回去啊。我家里有點事情。”
“是那個妹妹吧？”
不得不承認女人的第六感有時候真的是無懈可擊。
“嗯，還是個孩子一樣。月考考砸了，這會兒正在教室里面壁思過！”
她笑起來，細長的柳葉眉輕揚起來，很令人舒心的女孩子。“那還是快回去吧，不然那個林妹妹被別人安慰了，你可就沒機會了。”
飛快地趕到一中。偌大的教室里，她一個人趴在教室的桌子上。走近的時候，才發現她已經睡著。眼角的淚痕還沒有干，絨絨線衣帽上的毛黏在臉頰上，像只小花貓趴在那里，偶爾還哽咽著。文學史上的老師新近說的一句詩“杏花含露團香雪”這個時候應該可以用得上，她安靜的時候看起來更讓人窩心。
“紀梧桐，紀梧桐，我過來了。”輕輕拍她的頭。
她緩緩睜開眼睛，一滴還沒有掉落的眼淚從睫毛上滑下來。
“夏成蔭，我這次考試考砸了。”
我輕笑，“有多砸？”
“我從前十名掉到了第三十名。”
聽起來是有些嚴重的樣子。“怎么突然下降這么多？”
“我…我也不知道。”她抽抽鼻子，儼然一副孩子的樣子。
“那你這樣哭也沒有用啊，想想下次考試怎么補回來。”
“嗯。但是你要答應我替我保密，不要讓老爸老媽知道。”
“你不對我說我也不知道啊。”
“但是我一定要對你講。”她一副篤定的樣子。
“說，有什么陰謀詭計？”
“嘿嘿”，她居然又笑起來，“你知道的。”
我是知道。從小到大，只要她一哭，我就沒有辦法。因此簽訂了很多不平等條約。記得一次和干爸干媽一起喝喜酒的時候，她拖著我不讓我走。當時自己就懷疑什么時候我們倆的感情這么好了，不過是喝一次喜酒，就生離死別的樣子。我心軟留在了家，事后才知道這丫頭早有預謀。她是要我替她補寫物理寒假作業。當我看到那本幾乎空白的物理寒假作業本時差點就哭了，要知道我的物理成績每次都是勉強及格。她又哭起來，楚楚可憐的樣子。真不知道是真哭還是裝哭。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把物理書重看一遍，勉強做了整整一天的物理題目。差點沒把自己給弄吐了。
這個時候她又這樣，我早已經不稀奇。
“別看我，我早已經把以前的東西忘光了。”
她撇撇嘴，“我才不信呢，只要你看一遍不就好了。”
“我的情商的確是很高，但是智商其實還是和常人差不多的。”
“所以呢？”
她又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所以……所以……即使是正常人的智商我也能幫到你這個笨蛋！”
有些時候，還不得不信你就是為了還某個人的債才來到這個世界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