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做了一場長長的夢,夢里面全是冬天。夏成蔭撐著一把七彩的傘在長春漫天的大雪里等她,她向前走,走到一半的時候,有巧笑嫣然的女孩子阻擋在她的前面,她開始加快腳步,大步大步向前走。夏成蔭還是沒有等到她走近,轉身消失在漫天的大雪。紀梧桐做了長長的一個奢侈的夢,在上海的夏天已經來到的時候。房間里的舊空調壞了,她為了省事隨便去了電器商城買了臺風扇回來,這個時候放在她的小床邊,360度無死角地吹,直吹得她感覺自己口干舌燥,一股粘澀卡在嗓子里,憋得透不過氣。
在替程慧當了兩個月的“臥底”之后才知道自己是在為一家娛樂雜志工作。托施文政的福,她終于得到關于林冬的固定消息。施文政借此得到種種好處,路邊攤和大排檔成了她每周的必修課。第一次見到林冬是在他們“十進八”的晉級比賽中,施文政興沖沖地打電話給她,“紀梧桐,這次的比賽很重要,你要不要過來看看?”
“我能近距離接觸一下林冬么?”她索性豁出去,擺出一副牛皮糖的架勢。
“能……說不定還能上演一下‘第一次親密接觸’這樣的劇情。”她隔著電話也能聽到施文政聲音里的咬牙切齒。沒關系,反正他這樣的人是越得罪越對味的。
剛進比賽現場,她就有點吃不消。粉絲們各自舉著支持選手的海報和名牌,臉上還貼著千奇百怪的口號,大有歐洲球賽現場的對決火藥味。施文政給她打了個電話,她便從人群中看到一個人朝著她揮手,終于擠到一個類似化妝間的房間里,施文政正坐在鏡子前任人擺布,眼睛還是閉著,右眼上的黑眼圈還沒來得及掩去,突兀出來反而像當下流行的煙熏妝。她踱著輕輕的步子走到他的身后,本想捉弄他一下,從化妝盒里拿出鮮亮顏色的口紅就要涂上去。正要得逞的時候,身后傳來聲音,“文政,有人要害你呢!”
施文政倏地睜開眼睛,看見紀梧桐手里的口紅停在離他幾厘米的唇邊。梧桐沒管他,只是抬眼看好聽的聲音來源——林冬。一個儒雅穩(wěn)重的大男生,像是剛進校的大一新生,哪里像是屏幕上的攝人光鮮。
“你好,我是你的忠實聽眾呢!”梧桐半開玩笑地說。
“我以為你要說是我的忠實粉絲的。”他走近,淡藍色的笑容掛在眼角,照的她耳邊晃起他的那首《可惜不是你》,午后陽光一樣的溫暖。呵,帶給人這樣感覺的該是功力不淺。他朝她伸手,紀梧桐將手中的口紅快快地扔在化妝盒里,看到施文政右眼上的黑眼圈都在和自己怒目相向。
她還是不管,笑嘻嘻地將自己的手送過去,“你好,我是紀梧桐,是施文政的姐姐。”
施文政低低地回,“我可不記得自己有個這么丑的姐姐。”
林冬看向她,她尷尬地笑笑,“這孩子沒大沒小,一定給你添了不少麻煩。”不得不承認,見到所謂的明星她還是有些緊張的,根本做不到臉不紅心不跳,連說話都亂了方寸,活像是施文政的爸媽來探班。
林冬卻是毫不在意,只是依舊淡淡地笑著,直笑到紀梧桐心里生出一個人的影子。他在大學的時候也是這樣的笑,沒有遮攔,卻讓人心安。想到這里,卻又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自己真實恬不知恥,這么多年,將一些人的影子放在心里去和人海中遇見的人做對比,還想尋找契機和奇跡,真是一種最徹底的失敗。
“林冬,你不知道吧,我這個蒼老的姐姐就是喜歡你這一類型的。”他估計是真的沒睡好,口無遮攔,抓起什么就說什么。
“我就知道這家伙昨天晚上又沒好好休息,脾氣亂七八糟一塌糊涂,多虧你們的包涵和容納。”她也跟著語無倫次。
林冬站在那里,手里拿著類似MP3的播放器,“這個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我七點鐘就睡覺了。”這下梧桐呆在那里,“今天不是要比賽么?還是你平時都睡這么早?”
林冬的臉居然微微紅了,“我一直都睡得比較早,不怎么看電視的,休閑娛樂也只是唱歌而已。”紀梧桐終于心安,這些年自己以為是夠古板的,連夜店都沒有涉足過,沒想到今天遇到志同道合的,恨不得緊握雙手說一句“緣分哪!”但想著還是沒有說出口,昨晚看完亦舒的小說,里面一句這樣的話“這個地方真是令人蒼老,年紀輕輕的竟講起緣分來”將她的話堵在喉嚨里,差點被噎死。
愣神間,一個穿著風衣包著頭巾的人走進來,“林冬,趕快準備準備!”
他將耳機插進耳朵,“準備好了,就這樣。”說罷在那個場控一般的人物面前稍息立正,惹得紀梧桐只想沖上去拍拍他的頭發(fā)說聲“乖”。
“場控”居然沒有說什么,也是像指導小學生一樣的語氣,“嗯,準備好了就好,等會兒上臺可不能緊張,就像你平時唱歌給我們聽一樣。”
林冬點點頭,坐在施文政身邊的椅子上,“文政,我們等會兒還是去吃雞絲面么?”
她心里一酸,終究知道人與人之間的差別,這么多年逃避的不是紛擾和喧囂,而是自己的懦弱和膽怯,不愿意面臨任何一個人發(fā)出的挑戰(zhàn),不過是自己諸多理由諸多開脫。
坐在施文政化妝的椅子上,臺上已經開始在唱。那個叫林冬的大男生安然地唱蔡健雅的《陌生人》:“
一朵云能載多少思念的寄托,
在忽然相遇街頭。
當我們擦身而過那短短一秒鐘,
都明白什么都變了。
一轉身誰能把感慨拋在腦后,
在事過境遷以后。
這感情就算曾經刻骨且銘心過,
過去了又改變什么,
地球它又公轉幾周了。
我不難過了,甚至真心希望你能幸福。
當我了解你只活在記憶里頭。
我不恨你了,甚至原諒你的殘忍理由,
當我了解不愛了連回憶都是負荷…..”
她呆坐在喧擾的舞臺后方,那一面有人在盡情地鼓掌歡呼。她卻驀然轉身,眼淚隔著千山萬水一般地涌出來。有一天一個人將歌聲唱到你心里長著刺的那個地方你便懂得很多感同身受并不是需要切身體會的,能夠說出自己未能說出的話和情緒已經足夠讓人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