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了柳城,林詩嫣才明白為何這里是受災(zāi)最嚴重的三個城鎮(zhèn)之一,那是何等的慘象,簡直可以用人間地獄來形容。
雪雖然已經(jīng)停了,但積雪卻一直不曾消融,有些雪厚的地方,幾可以將一個成年男子沒頂;莊稼自是全都被凍死了,房屋也大多倒塌,還未入城,只看城外便是死氣沉沉的一片。
前來迎接的地方官面色沉重的告訴慕孤澤,城中斷糧已經(jīng)有些時日了,百姓們幾乎拖家?guī)Э诘某隽顺牵M谝巴庹倚┏缘臇|西,現(xiàn)在城內(nèi)幾乎可以算得上是一座空城,可就是這樣,百姓們還是餓的奄奄一息,柳城近十萬的人口,死傷幾乎過半,剩下勉強活下來的也不過多口氣罷了。
一路走著,便可見三三兩兩抱成一團的難民,餓的幾乎都神志不清了,大家微閉著眼睛,滿臉的麻木,似是在靜靜的等待死亡的到來。而路邊的死尸比活著的人還多,死尸身上的肉被割了下來,大概全進了活人的肚子,只剩下一副殘缺不全的尸體,亂七八糟的橫的到處都是。
可那些人是活生生餓死的,身上又能剩下多少的肉呢?即便吃了死去之人身上的肉,活著的人還是忍饑挨餓,快要支撐不下去了。
而正巧此時,一個大約十二三歲的孩童實在熬不過,咽了氣,他的家人守在身邊,卻面無半點表情,只有孩子母親模樣的一個婦人哀聲哭了幾聲。那些家人低聲不知說了些什么,起先婦人還邊流淚邊搖頭,卻沒有堅持多久,便無奈的點了點頭。
然后就見孩童的家人們拿起手中的刀,一片片的割下孩童身上的肉,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甚至到了最后,孩童的母親也加入,吃起自己孩子的肉。
孩童才剛剛咽氣,身上的血液還沒有凝固,隨著刀起刀落,鮮紅的血噴灑而出,濺到白茫茫的雪地里,更加紅的刺目。
地方官嘆著氣告訴大家,這種情況這些天看的太多了,剛剛死人的時候,他的親人們還又哭又喊,鄭重其事的將尸體埋葬;等到人越死越多,根本來不及埋了,便找個破草席一裹,扔到野外;可到了前幾日,大家伙就開始吃起死人身上的肉來,最初是陌生人吃陌生的尸體,到了最后,連親人都吃了起來。
當(dāng)那個死去孩童的肉被割下放入饑餓的人們的嘴里時,林詩嫣再也忍受不住,爬在地上吐了起來,這一吐卻是再也收勢不住,幾乎將胃里都嘔了出來。
如果說兩年前的那次逃亡帶給林詩嫣的感覺是恐懼,而此時此刻面對著這些饑寒交迫的難民們,她更多的感覺是絕望,她不知道她該做些什么,才能挽回這些無辜的生命,她不知道她還能做些什么,讓悲劇停止在這一刻。
她只知道,在自然災(zāi)難的面前,一切的人為力量都是那么的渺小,就憑他們這區(qū)區(qū)幾十人的力量,就憑他們手中這為數(shù)不多的糧食,根本無法救活所有的災(zāi)民。
更何況,柳城只是三大嚴重受災(zāi)的城鎮(zhèn)之一,而且不是最嚴重的那個。
來這里之前,她本是自信滿滿,覺得只要將糧食安全的帶來,那些難民就有救了,至少能夠熬過這一關(guān),等待明年開春。可現(xiàn)在看來,當(dāng)時的想法未免太過樂觀,甚至樂觀到了可笑的地步,他們手中的糧食連區(qū)區(qū)一個柳城的百姓都救不活,更不提接下來還有兩個重災(zāi)區(qū)。
林詩嫣眼中充滿了悲憫和絕望,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么,才能挽回這些百姓的性命,她只能默默看著這些可憐的人們,在心底為他們生命的逝去流下一抹淚水。
慕孤澤心里也不好受,這些正在死去或即將死去的百姓,是他的子民啊,他身在皇家,接受著眾人的朝拜和敬仰,卻在最關(guān)鍵的時刻無法挽救他們的生命,他愧對這些子民,愧對百姓們對他的膜拜和仰慕。
“澤,怎么辦,我們救不了他們,我們的糧食不夠,救不活所有的人,怎么辦?”林詩嫣靠在慕孤澤的身上,痛苦的閉上了雙眼,喃喃自語道。
“能救幾個是幾個吧。”半晌,慕孤澤嘆了口氣,對林詩嫣說道,既算是回答,亦算是安慰。
慕孤澤知道現(xiàn)在不是悲哀絕望的時候,這里的所有人都指望著他主事,他快速在腦中做了計劃和思索,然后便開始行動起來。
將糧食分成三等分,留下其中的一份給柳城的百姓,讓柳城的地方官阻止尚有力氣活動的壯年將米熬成粥,每日午時在城門口發(fā)放,限量是一人一碗,如有極特殊情況,可增添半碗。
計劃很快的實行起來,慕孤澤留下來觀察了兩日,覺得情況尚可,便留下一名官員在此協(xié)助監(jiān)督,而他則帶著大部隊,繼續(xù)向著其他兩個重災(zāi)區(qū)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