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著清粥剛到外室，就見小茹匆匆奔出來了，看見我便道：“蕓姐姐，九殿下醒了！”看到九皇子蜷縮在床角的時候，我總算完全放下了心。將盛著粥的盤子托給小茹，坐在床沿上，將手遞向小皇子，微笑道：“殿下，來，用晚膳吧！”九皇子這次只微微愣了一下就將小手放在了我的掌心，緩緩挪到了我的身邊。我接過碗，邊細心地喂他喝粥邊瞅了眼立在一旁的二人道：“殿下，他們是小茹和小木子，都是來伺候您的，以后他們會對您很好的！”

小茹、小木子一齊向九皇子恭敬地行禮，

“奴才請九殿下安！”

“奴婢請九殿下安！”

小皇子停下來看看他們，又看著我，目光中帶著點點疑惑，囁嚅道：“他們??????會像你一樣待我好嗎？”

我斂起笑容直視著小茹小木子，淡淡道：“你們會嗎？”二人微微一怔，又一齊跪倒對著九皇子行了宮中最大的禮，認真地道：“奴才（奴婢）誓死效忠殿下！”我又看向此刻有些茫然的九皇子，示意他令二人起身，畢竟是宮中長大的孩子，隱約也明白了我是在幫他立威，配合著道：“起來吧！”從我見到他時起，我第一次聽到他流暢從容地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且不怒自威，隱隱有皇者風范，這不能不叫我驚異，但轉念一想他畢竟是天子血脈，便不再多想，轉而露出微笑道：“小茹，小木子，你們用膳去吧，這里我照顧著便好！”二人有些猶疑地去了。我本性并不是那等喜愛弄權耍威的人，可是，在儀寧宮，這些御人之術卻是保護九皇子所必須的手段。在家時，那些帝王將相之術不過讀來消遣，卻不想如今竟然用上了，我不由微微搖頭苦笑，真是世事難料啊！

“靈兒！”

“嗯？”我應聲回過神來，剛剛那一刻我幾乎以為是爹娘在喚我，或許是太久沒有人這樣叫過我了，我心里聽了九皇子這樣叫我竟然分外開心。

“你喜歡我叫你靈兒？”我微笑著點點頭，小皇子的眸光神采奕奕，“那么，你??????也叫我堔堔吧！”

我點點頭，喚道：“堔堔！”就像娘感慨的那樣，我看似知書達理，其實骨子里最不安分！

“靈兒，你是第一個這樣叫我的人！”堔堔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光不自知地黯然下來。我有些心疼地輕輕抱住了他，柔聲道：“以后我都這樣叫你，每天叫一百次，好不好？堔堔”

“嗯！”堔堔也輕輕抱住了我，小腦袋輕輕擱在了我的胸前，很乖，很乖！

秋高氣爽，萬里無云。早膳后。

我將從家帶進宮的唯一一件白狐裘鋪在廊沿下的藤椅上，然后才讓堔堔坐上去。那邊，小茹、小木子正把一堆堆散發著霉味的衣物、簾幕、帷帳等抬到水井邊，我朝他們招招手，又轉向堔堔，囑咐道：“你在這兒看看書，曬曬太陽，有什么事就叫我，知道嗎？”

“嗯！”堔堔很乖地點點頭。

走出幾步，我又不放心地回頭看他，堔堔正在認真地讀著《戰國策》。今兒早上堔堔從柜子里取出《戰國策》時，我的確很意外，一問之下方知，以前有個跟隨他母妃寧妃的老嬤嬤教會他讀書認字，但三年前已經病逝，而那時堔堔也才七歲，這三年里，沒有老師教導的堔堔竟然自己讀了這么些書籍。我問堔堔：“你看得懂嗎？”堔堔歪著小腦袋道：“很多我都不明白，但是我每多誦讀一遍，便又與上次有了些不同的見解。”我想，如果堔堔能有老師教導，即便是民間的私塾先生，憑他的冰雪聰明，定然造詣不可限量。可是——我搖搖頭，向水井邊走去。還是先照顧好堔堔的身體吧，他的體格比起他的年齡，看上去要小上兩歲，得想法子給他補補身子。

到井邊的時候，小茹正幫著小木子打水，周圍的七八只木盆里衣物堆得小山一般高，我輕輕一嘆：“難怪宮人們對浣衣局聞風喪膽呢！”也連忙加入了搗衣聲中！

快日中的時候，小茹慘兮兮地將在水里泡得蛻皮的小肥爪遞到我面前，哭喪著臉：“蕓姐姐，你看啊~~~”就連嗚咽的聲音都有些小豬的感覺，我無奈一笑道：“好了，你不用洗了，去給殿下做午膳吧！”

“耶！”小茹一甩手丟開搗衣的棒槌，歡天喜地地去了，小木子對著小茹的背影急得直跺腳：“田小茹，你個懶肥豬！”轉頭對我道：“蕓姐姐——”我忙打斷他道：“你也不必打水了，去把繩子都扣起來，下午還得晾衣服呢！”

小木子搓著手道：“怎么好意思讓姐姐一個人干重活呢？”

“你不愿意就算了！”我搗著衣物毫不在乎地道。

“不不不，我這就去！”小木子甚怕我反悔似的，飛也般地躥了出去。

剛把最后一盆衣物拖到面前，就聽到身后傳來腳步聲，“靈兒！”堔堔正端著茶水走過來，我連忙上去接著，“我渴了自會去喝茶，你身子剛好，怎么就亂跑！”

“我想幫幫你！”堔堔一副小大人的樣子，皇家的孩子都是自私的，但堔堔卻知道體貼別人，盡管他還這樣小，或許這就是不聞不問唯一的好處吧。我替堔堔順了順領子，笑道：“那么下午我們一起晾衣服吧！”

“好！”堔堔自豪地抬起了瘦弱的小胸脯。

猴兒般靈活的小木子，很快就在九曲回環的走廊上搭起道道繩索，我將一些輕薄的衣物擰干后交給堔堔，然后深深會蹬著小板凳將衣物晾在繩索上，藍天下，堔堔的笑容明媚得晃眼，哪怕就為了他的笑容，我也要一直一直保護他，直到某一天他強大到可以保護自己。我今年十五，二十五就可以放出宮去，而十年后堔堔正好弱冠之齡，到時我應該可以放心地離開吧！

九曲回環的走廊上，跳跳繩鎖上都晾著衣物簾幕，遠遠望去就像是連綿不絕的山的輪廓，我拉著堔堔穿梭在走廊上下、簾幕間，躲避著小茹的追逐，小木子則跟在小茹后面使壞，一時間歡聲笑語在秋風里蕩漾，張張笑顏在秋陽下綻放，這一幕注定會永遠刻在我的心頭。

夜晚的時候，我們擁著帶著太陽的味道的被子美美地沉入夢鄉，夢里，我們在陽光下奔跑，追逐，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