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思冥想了一夜，我依舊想不通堔堔和皇上只見究竟有怎樣的結，但是，或許堔堔這幾日的鬧性子也與皇上有關吧，如果能讓堔堔看一眼皇上是不是就會好些呢？況且初見堔堔時，他不就是因為想見皇上而被五皇子等傷成那個樣子？打定主意，我立刻起床，易容后便進了內室，堔堔正坐在床沿上，見我進來后就別過了頭。我心想著今晚要給他一個驚喜，便也不再像前兩日那樣逗他說話。

早膳后我就出了儀寧宮，一路奔向含章殿，托了另一個宮女將荷香叫了出來，旁敲側擊地問了些晚上福臨宮的事宜。

默默行走在路上，心里謀劃著今晚的事宜，卻不想竟撞著了人，一抬首，不由訝然：“是你！”再一看周圍，十來個太監宮女分列兩旁，而面前的人一襲淺黃色的華服，與初見時的書生打扮截然不同。我立刻作揖行禮，“太子殿下萬福！奴婢冒犯殿下，請殿下責罰！”

太子不答反問，“你認得本宮？”

我恭敬地答道：“在這皇宮之中，除了圣上，便只有太子殿下有資格著黃色衣衫，我自然認得?！?/p>

太子微頓了一下，低低一嘆，：“怎么可能會是她?！弊猿八频男α诵?，便徑自去了，一群宮女太監連忙跟上。直到一行人遠去，我方才起身。當日俞州初見，盡管知道他身份特別，卻怎也沒想到那個青衣書生——陸玨，竟然是當今太子，而當今太子不正是姓趙，名玨，“陸”則是太子生母——已逝的陸皇后的姓氏。

臨著一旁的湖水望著自己水中的容顏，我微微一笑，看來我的易容術實在不賴！陸玨，不，是趙玨，他完全不認得我，可是，心底又有些澀澀的、悶悶的感覺，我還清清楚楚地記得，那日，他帶著我飛身上馬，一邊策騎飛馳，一邊道：“姑娘莫怕！”呵，我才不會怕呢！我可是故意扮新娘子誘敵，沒有我張大哥他們怎么能那么容易一舉擒住那幫山賊。我隔著衣物撫著自己胸前的那個白玉墜子，倘若不是即將入宮選秀，那一日我或許不會偷偷溜走吧！

一路思索，不覺又到了儀寧宮。

傍晚時分，我進了書房，堔堔還在看書。我取下他手中的書冊，道：“堔堔，我帶你去個地方好不好？”

“嗯！”堔堔垂著頭低低應了一聲，倒是意外地沒有立刻拒絕我。牽著堔堔的手一路奔向福臨宮，遠遠地就聽到鼓樂之聲，福臨宮更是明亮得如地上的月亮。王孫貴胄在太監宮女的簇擁下來來往往，外加我存心躲避，倒也沒有人注意到我和堔堔。趁著周圍沒人的時候，我帶著堔堔轉進假山中，順著事先摸索好的路線爬上了假山的最高處，這里正好可以俯瞰福臨宮的廣場，而今晚的盛宴就在那個廣場上舉行?，F在廣場上只有宮女太監在井然有序地忙碌著，大約還要半個時辰皇子、妃嬪、皇上才會陸續駕臨。秋風颯颯，這樣站在高處更讓人覺得冷得慌，我將那件已經改好的狐裘為堔堔穿上，一邊念叨著：“這樣就不會凍著堔堔啦！而且待會兒堔堔就可以看到你父皇，”堔堔突然拉住我替他扣鈕扣的手，微微顫抖，眼中似乎漾著水光，望著我道：“靈兒，你??????不要我了嗎？”

“怎么會！你怎么會這樣想呢？我只是帶你來看你日思夜想的父皇?！蔽野参康馈?/p>

堔堔急切地搖搖頭，“我誰都不要，我只要你，靈兒，你不要丟下我，好不好？”

我心下一暖，重重地點點頭：“好！”

“永遠？”

永遠嗎？我不由微微愣住，臨行前，爹娘的囑咐猶在耳邊：平平安安度過這十年，他日再回故鄉，爹和娘就在這兒等你！我微微一嘆，撫摸著堔堔的額頭，點點頭說：“好！”可心里卻知道自己騙了他。

“你看著我的眼睛說?！眻迗尥蝗秽嵵氐匾蟆Ｎ揖従弻ι纤儍羟宄旱难劬Γ瑥堉靺s再也說不出一個“好”字，就像突然失聲了一般。

“你說啊，靈兒，你怎么不說呢？??????”堔堔拉著我的手，不斷地央求，而我只能回以無聲的淚水，心刀絞般的難受，就像小彥哭喊著“姐姐救我”消失在街角時一般。

突然，堔堔憤怒地放開我的手，哽咽著控訴：“騙子，你是騙子”，小小的身子不斷地向后退去，我連忙沖過去將他拉回安全的地方，卻不想自己腳下一滑，身子直直墜了下去，只聽得咔嚓一聲，腦袋輕飄飄、暈乎乎了片刻，便再也沒了知覺。

第九章

睜開眼睛，繡著麒麟圖案的杏黃色帳簾映入眼簾，這是哪里？思緒慢慢回到假山那一幕，我終于完全清醒過來。

“你醒了！”一道富有磁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甚至能感到一股暖暖的氣息吹進了耳朵，像狗尾巴草撓著耳窩時的感覺。

“想什么呢？”

“額——”我一驚，猛地坐起來，四肢百骸仿佛遭了電擊，我又吃痛地往回倒，本以為又得跌在床鋪上，卻不想落在了一個暖暖的懷抱，定睛一瞧，竟是趙玨，我幾乎又要彈起來卻被他不輕不重地依舊按在懷里。“太子殿??????殿下，奴婢失禮了，請讓奴婢起來給您賠罪，好嗎？”

“你是該向我賠罪，”我一聽，連忙就要起身，卻聽太子聲色微冷地在我耳邊道：“不過比失禮嚴重多了。”他——認出我了嗎？我偷偷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連忙否定了這個猜想，妝容還好好的，但是，我為什么會在這里，堔堔又在哪里？

“想好自己究竟哪里對不住本宮了嗎？”太子似乎有些不耐煩了，我連忙：“請容奴婢跪下向您慢慢請罪?！?/p>

“跪下就不必了，在我懷里就挺好！”他一本正經地說著，帶著微微薄繭的手輕輕挑起我的下巴，極其曖昧地在我耳邊道：“你畫得妝很好看??！”

“謝太子殿下??????贊賞！”難道他看上我這個姿色平平的宮女了？

“別以為本宮看上你了！”趙玨突然神色一冷，“想好哪里對不住本宮了嗎？”

“這個??????”難道和昨晚的事有關？我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還沒想好，就陪本宮一道晨浴吧！溫泉水會讓人放松一些，或許你就能想起來了！”我一聽，慌忙擺手，我的易容裝遇水便會化掉，到時只怕圖惹事端。娘三番五次叮囑過：在宮中，美麗的容貌只會給你招來不幸，所以不可以讓任何人看到你的容貌。

“怎么？你不愿意？”太子危險地挑起眉峰，我正苦思冥想著怎么向他解釋，只覺得眼前一晃，一只熟悉的月牙狀白玉墜子吊在紅繩上，左搖右擺。

“哼！現在想起來了嗎？”我立刻放棄了掙扎，聽后太子殿下的處置。

“說，你為什么不告而別？”

什么？我不解地抬起頭，他應該先問我為什么偷偷拿了他的玉墜子吧？！“還有，為什么上次裝作不認識本宮？”有哪個偷了別人的東西還敢跑去認親，更何況對方是可以輕輕松松讓一個小宮女消失的太子？

“最后一個問題，”趙玨的聲音突然低沉下來，“為什么偷我的墜子？你是喜歡本宮的墜子，還是喜歡本宮？”

“不是。”

“什么不是？是前一個，還是后一個？”他和堔堔一樣黑亮的眼睛微微瞇起，我直覺地感到如果我回答是第二個，結局一定很悲慘。于是違心地答道：“不是因為第一個?！钡且膊皇堑诙€！我總算見識了皇室中人變臉如變天的性格，只見趙玨上一刻還冷面冷語，這一刻竟然展顏一笑。“這個墜子你拿著吧！”說著不由分說地重新把墜子掛在了我的頸上，然后放開了我，“你好好休息，我晚上再來看你！”說完徑自去了。而我心里擔憂著堔堔，立刻忍著痛起身，剛打開\房門，就見兩個太監左右而立，攔著我的去路道：“太子殿下吩咐姑娘好好養傷，還是不要出門的好。”我只得回房。

心神不寧地養著一天，直到晚間趙玨才重新出現，看上去似乎很疲倦的樣子。我默默倒了一杯茶擱在他面前，他帶著莫名的笑意喝了那杯茶。

“太子殿下，不知奴婢可以回儀寧宮了嗎？”

“你還想回去？”他又挑起了眉，“本宮待你不好嗎？”

“很好，只是九殿下還等著奴婢伺候呢！”我小心翼翼地答道。

“這個容易，我再撥兩個人去照顧他。”

“這不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他打斷我，不滿地問。

“奴婢答應九殿下要照顧他，人無信則不立，奴婢自然不能失信于九殿下?！?/p>

“好一句‘人無信則不立’，本宮若是不應了你，便是不近人情。哼！”太子冷笑一聲，“你以為本宮就那么在乎你？”我沒這么以為啊！當然我是不敢說出來的?！皾L！”

“奴婢告退！”無暇多想，我連忙行禮退下。從東宮出來后，直奔儀寧宮，不知道堔堔怎樣了，小茹小木子他們有沒有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