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的路上，我想起了一些往事，有玉洛，有青蕭。

那時的雁山，多好啊。

夜空浩蕩，晝亮的星辰亙古不變的閃爍在蒼穹，一彎若隱若現被天狗啃食過的上弦月高掛于上空。

我立于望月亭內賞著月，明鴛徐徐走了進來。

“娘娘果然神機妙算，皇上去了長樂宮?！泵鼬x放下了一些新鮮的蔬果，開口說道。

“不是我神機妙算，而是這是皇上的習慣，有了青蕭，便沒有我，這些年，我也只是暫代了青蕭的位置而已?！蔽依湫Φ?，這些年，很多東西早已看淡，若是以前，我必定是吵著鬧著要去將皇上請回宮里的。

愛情和陪伴，誰輕誰重？饒是我一直以為是天人的慕璋也難過愛情這道坎。

“娘娘不必傷心，皇上心里是有娘娘的，”明鴛安慰道，“長樂宮的那位主子，連個封號都沒有，皇上還是重視你多些?！?/p>

“不，她從不在意封號這些，他也不愿用封號來困住她?！蔽矣衷趺磿恢?/p>

“奴婢打聽到青蕭主子之所以回宮的原因是前朝的七皇子死了，青蕭主子無依無靠所以才回宮里來了。”明鴛規規矩矩地說道。

七皇子死了？想必青蕭應該是很傷心吧。

“大哥進宮了嗎？”我抬頭望了望月色，月上繚繞起幾縷似有非無的煙波。

“云將軍應該是快到了?！泵鼬x回道。

“你休息去吧，我只想與大哥在月下對弈一番，倦了自然回去了?！蔽覈诟赖馈?/p>

“是，娘娘，娘娘注意身子，更深露重，加之夜路不好走，一會兒對弈完了，一定要讓侍衛或是將軍護送回宮才是，”明鴛不放心地說著，“奴婢這就回去了?！?/p>

“知道了?！蔽一氐溃瑢捫牡攸c點頭，繼而又觀望著眼前的夜色。

“歡兒等久了吧？軍中突然有些要事要處理，所以來晚了。”不知何時云治山沉穩的聲音在我的背后響起。

“沒有，軍中要事更為重要?！蔽肄D身對他俏然一笑。

他的嘴角繾綣起一抹溫存的笑意，他負手而立于我的身邊，聲音醇厚猶如一壇釀得沉久的美酒：“今晚的月色甚美。”

“那我們一邊賞月，一邊下棋可好？”我提議道。

“好啊，我乃是軍中棋王，不知道歡兒今晚能否勝我？”他笑著走到了棋桌邊坐下。

“好，我若贏了你，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我坐在他的對面，笑望著他。

“你是我妹妹，別說一件事，一萬件事我也會答應啊。”他的指節泛白，指尖輕敲著棋子。

“不，這棋局沒有輸贏賭注就不好玩了，歡兒從不下沒有賭注的棋局。”我犟性地嘟嘟嘴。

他無奈一笑，舒展了眉頭，眼里星光熠熠，“好，為兄答應了?！?/p>

我曾在將軍府的時候看過云治山和別人的對弈，步步緊逼，招招致勝，想要贏了他，普天之下大抵只有一個人能行，那就是慕璋，所以我要贏他實在是難比登天。

“歡兒，這可都下了二十多盤了，你連和我平手的一盤都沒有，夜深了，不如改日再下吧。”云治山看著棋局又一次慘不忍睹的局面，憂傷地說著。

“大哥也說都下了二十多盤了，大哥也不知道讓我一盤。”我耍賴地說著，兩手一攤，我真的以為他會讓我的呀！就算不讓，起碼也不要拿出他的實力來呀！

云治山低笑一聲說道：“好好好，都是大哥的錯，也就你和斐卿每次和我比試什么都得讓我讓著點?！?/p>

“大哥，我們是弟妹，你讓著我們不是應當的嗎？”我怎么從他的語氣里聽出了惱火的感覺呢？兄長讓弟妹天經地義啊。

“可你們可有曾想過，我讓著你們只能是縱容你們，讓你們成為不了真正的強者，而我們生在這樣一個不定不安的年代與地位，方能是強者才能活下去，現在我能庇護你們，”他說著頓了一下，喉結上下滾動著，“若是有一天大哥不在了……”

“不會的?！蔽覕嗳环駴Q，這是我好不容易有的親情，我一定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大哥是將軍，任何的叛亂，我都必須首當其沖，這是我的責任，天有不測風云……”他沒有再說下去，遙遙地望向那輪明月。

“大哥，若是我今天贏了你，我想要你答應我一件事，可現在我不要你答應我了。”我盯著棋盤幽幽地說道。

“何事？”

“我想要你不要做將軍了，和二哥一樣做一個文官，我知道你一定不肯，而君子最重諾言，便想到了棋局，一旦我贏了你，哪怕你恨我，我也不要你戰死沙場，你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回的親情，我舍不得?？墒?，剛剛大哥所說的改變了我的想法，大哥，你放心地征戰天下吧，歡兒和二哥絕不讓你有后顧之憂。”我抬眼看著他，強忍住淚花在眼眶里打轉，朦朧了他的臉。

“歡兒。”他壓低了聲音輕喚著。

“時候不早了，嫂子肯定還等著大哥回去呢，大哥快回了吧。”我想到那日在將軍府見到的那位端莊的女子，破涕為笑地開口道。

“好，我先把你送回宮再走。”他說著收好了棋盤上的棋子，蓋上了棋盒。

清冷的月光灑在了青石板路上，灑在了我的身上，我與大哥道別后緩緩推開宮門走了進去。

一襲銀色的身影趴在桌子上，暗紅色的光傾灑在他的身上，白皙的肌膚上露出細潤的光澤。

我滿是疑惑不解地走近了他，定睛一看，果真是慕璋，良辰美景，佳人在懷，為何這樣的夜晚他會出現在我的宮里？卻不叫人來通知我呢？

我推了推他，他睡眼惺忪地睜開眼，聲音沙啞道：“是你啊，娘子，娘子終于回來了，相公等得好累啊。”

我縮了縮手，眉間輕蹙道：“相公這樣是會感冒的，為何不叫明鴛來叫我？”

“我就想試試等娘子回家是一種怎么樣的心情。”他的頰間浮起薄薄的緋紅，眼底的幽光深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