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璘祎逼宮的那日,是一年之中雪下得最大的時候。
滿城雪花紛紛下落,沉沉地壓在鄴城之上,沉沉地壓在百姓與帝王的心上。
慕璘祎身著甲渭,俊朗豐毅的臉上寫滿了淡漠,穿著不同品階官服的朝廷命官站在他的身側(cè),神情肅穆。
我與慕璋攜手立于觀月樓之上,看著城樓下的戰(zhàn)況,慕璋的神色陰暗不明,冰涼的手心微微溢出汗意,握著的我的手一再用力。
良久,他無比認(rèn)真地問道:“綠蘿,你怕嗎?”
他叫的我“綠蘿”,清清冷冷的嗓音像極了當(dāng)年我從睡夢中醒來,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也是這般,墨黑色的瞳孔里平靜地流淌著一條清澈的小溪。
正是那一刻,我愛上了他,平凡而驚華。
“不怕。”我輕蹙起眉,懇切地回道。
“可我怕。”他的眼里滿是痛楚,氤氳起了滿城的煙雨,緊握的手一點點放松直到徹底地放開了我的手。
我訝異地看著他,又好像懂了什么,冷冷地開口:“你是在怕青蕭沒人照顧了嗎?”
慕璋目光復(fù)雜地看著我,語氣仿若結(jié)了千年的寒冰:“是啊。”
“那你便投降吧,我會幫你給慕璘祎求情留下你的命,能不能留下你的命去照顧你的青蕭,便要看慕璘祎的心情了。”我冷笑道。
“你知道你的大哥二哥為何沒出現(xiàn)嗎?”慕璋轉(zhuǎn)頭對我陰森森地問道,眼里的狠戾讓我徒生寒意。
我得知慕璘祎逼宮的消息便匆匆趕來,一到觀月樓之上便看見滿城鮮血成河,并未想到大哥和二哥,他一提,我才發(fā)現(xiàn),以大哥的文蹈武略,二哥的計謀多詭,慕璘祎再怎樣浩大的軍隊都不至于這么塊地來到宮門的。
“因為你的大哥二哥是慕璘祎的人。”慕璋慘然一笑,沒了滿身的驕傲。
“怎么可能?”我反駁道,我的大哥是我有生以來最敬重的英雄,他這樣一個正直君子怎么可能叛變?
“我將青蕭嫁給他,就是為了控制他,在青蕭將血書飛鴿寄給我告訴我這一切的時候,我也才知道的,我一直以為我贏了,卻敗得如此糊涂。”慕璋悔恨地掉下了兩滴眼淚,透明的淚珠掉在了地上開起了花。
“那大哥也知道你是為了監(jiān)視他才派青蕭在他的身邊的嗎?”我遙想起當(dāng)日和大哥的談話,那日的他信誓旦旦地說著不會罔顧夫妻之情。
“你覺得呢?”慕璋反問道。
大哥怎么會不知道呢?他一定是知道的,可是就是知道了,卻還是接受了青蕭,為什么……
“云治山在回鄴城之前一直在大漠駐守,我派去看住青蕭的人回來告訴了我,有一次青蕭出去采藥,結(jié)果差點跌落山崖,是云治山救了她,”慕璋喃喃道,“他在最愛她的時候殺了她。”
“大哥到底是愛上了她。”我嘆息道。
“慕璋!你再不降我便攻進宮里!”慕璘祎的聲音在城樓底下叫囂著,一眾朝廷命官也在底下附和。
“綠蘿。”慕璋輕聲喊道。
“我愛你。”慕璋的眼神溫柔似水,散發(fā)著千年的琥珀光澤。
他立于城樓之上,長袍飛揚,挺拔的身姿帶著不可一世的傲然,冷絕的眼神清塵斐然,縱身一躍,朝著城樓之下跳去。
我震驚在原地,心痛的感覺快要讓我窒息。
曾經(jīng)有人問過我,質(zhì)疑過我對他的感情,連我也有時候會覺得我對他早已死心,可是這一刻我才知道,我一直都特別地深愛他,從未曾變過,只是歲月變遷,我便將那份愛深埋于心,可是這份愛像酒,埋得越深,藏得越久,越是香醇。
他是我一個人的參天大樹,而我是瘋長在他樹下的連理枝,若是沒有了大樹,連理枝生活下去又還有什么給與供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