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春天相安無事地過去,左笙的生日在八月初,早在他生日到來的前十幾日,他已經反復地提醒溫暖不要忘記。溫暖便思量著要送他什么,他卻一直強調用錢買得到的東西他通通不要。而左笙的父親左嘉沛雖然一直不主張在物質上寵壞了兒子,但兒子二十三歲生日,他還是與妻子陸艾一起送了兒子一份大禮,還說要給兒子一份驚喜。為保證生日當天能與溫暖過足兩人世界,左笙與同事、朋友間的慶生活動提前幾天就開始了。這晚溫暖獨自一人在家,一局棋下至一半,就接到了家里的電話,居然是叔叔用手機打來的。這些年來,叔叔很少親自跟她對話,有什么事通常都是媽媽轉達,這一次溫暖隱隱預感到有事情要發生了。
可能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樣,你越害怕什么事,什么事就越容易降臨。叔叔的話才說到一半,溫暖的心已結了層霜。原來媽媽長期以來身體不好,一直以為只是普通的婦科病,沒想到兩個月前實在熬不住,到醫院進行全面檢查,竟然是中期的宮頸癌,當下嚇得叔叔全沒了主意,馬上讓她住進了醫院。手術和治療是一大筆的費用,媽媽沒有醫療保險,叔叔也早比不得當初,為了解燃眉之急,無奈之下他私自挪用了剛擔任主管的服裝廠的一筆公款,這原也是權衡之計,按照他的想法,年終清賬時想辦法填上便是。靠著這筆錢換來的及時救治,媽媽的病總算了穩住了,哪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八月份整個企業上下開展了一次清產核資活動,眼看就要查到他所在的廠,可一時之間到哪里找錢填補這個缺口?如果在清產核資過程中被發現挪用了這筆錢,這剛得來的飯碗是決不可能再保得住,他半生的名譽也算毀盡了。
“究竟是多少錢。”溫暖命令自己冷靜,可聲音是止不住的暗暗顫抖。
“十一萬四千。”“十一萬……”溫暖的語調如同呻吟。
“溫暖,你要知道你媽媽的病需要化療,還有那些藥……”叔叔急著說。
“她是我媽媽!我的親媽媽!為什么你們第一時間沒有想到告訴我這個做女兒的,寧可去用那動不得的錢?為什么?”溫暖失控地打斷叔叔的話,淚如雨下。“兩個月了,你們瞞不住了才想到告訴我,你們到底想要我怎么樣?”
叔叔像被嚇住了,更加語無倫次,“溫暖……不是這樣的……我是想說你媽媽現在已經暫時沒事了。我們之所以起初沒有告訴你,一方面你媽媽怕你擔心,另一方面就算告訴了你,你剛工作,也拿不出那么多錢呀……我知道左笙有錢,開始也想讓你向他開口……我是說借,不要他給。可是你媽媽說,怕你問他借了錢,從今后在他面前就更抬不起頭來了……你不說,我知道,你是個好強的孩子,叔叔沒有用,有些事可能讓你難堪了,……你媽媽不說我是不知道的,我是個粗人。但你媽媽嫁給了我,我就不想她有事,原本以為緩過這陣就好了,哪知道那么倒霉……溫暖……叔叔實在沒辦法才給你打電話的,你媽媽她不知道。我只怕要是這件事被查了出來,就算陸總面上也不好看……”
溫暖丟了魂一樣的放下電話,淚痕半干在臉上,有一種麻痹似的痛楚。原來她是個那么失敗的女兒,媽媽生了那樣的病,她居然都不知道。叔叔說得沒錯,就算告訴了她,她能怎么辦?她沒有錢。問左笙借嗎?連叔叔都知道她開不了這個口,究竟是媽媽的命重要還是尊嚴重要?難道她竟然是那么自私的一個人?可是,媽媽和叔叔口口聲聲說不希望她在左笙面前抬不起頭來,可是出了這種事,她何嘗又能在他面前抬頭?她覺得一顆心就要裂開,沒有人可以讓她去責怪。忽然覺得這一切太荒謬了,如同命定的一個局,她步步地躲避,卻又步步陷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