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笙,曾經身體發膚般親密的一個人,原來也會在人海里斷了音訊。她已經不怎么記得那晚分離的細節,人的記憶也會保護自己,只知道走出了他的公寓,從此兩人就沒有再見過面。一個城市能有多大,足以把兩個人淹沒?老天可以讓兩個有情人在天涯海角重逢,卻在四年的漫長光陰里未曾安排同在一個城市的他們相遇,想必是懲罰他們愛得不夠深。
怎樣才算愛得深?分手后的最初兩個月,他的影子無所不在,她總是在每個街口,每次轉身都恍惚看到熟悉的身影,每個夜晚,美夢和噩夢里都有他存在。只是漸漸地,也就淡了,時間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它能撫平一切,將心里好的或是壞的痕跡一刀刀刮去,只留下個面目模糊的疤痕,后來的她越來越少想起關于他的一切,最后連夢也夢不到了。也許左笙說得對,她是個寡情的人,這樣應該比較值得慶幸,因為痛楚也會少得多。可有一次叢靜安卻有意無意地對她說:“從醫學上來說,痛覺的喪失其實是一種病態,而且相當危險,因為一個人如果不知道什么是痛,那么她就不知道自己傷得多深。”
有時候很羨慕電視劇里的女主角,感情里受了傷,瀟灑決然地一走了之,浪跡天涯,多年后再重回故地,已是別有一番天地。可她不是電視里的女主角,在現實中浪跡天涯也是需要本錢的,大多數人平凡如她,受了挫,泥里水里滾一把,在原地里爬起來,抹把臉,拖著一條腿還得往前走。既然沒死,就必須好好生活,她要吃飯、要供房、要養家,沒有在悲傷中沉淪的資格。那幾年,公司里漸漸也有人知道了市場部的溫暖,看似柔柔弱弱的女子,平時話很少,與己無關的事情從不肯多說半句,可是事情交到她手上,不管是誰都可以全然地放下心,因為她總會完成得妥妥貼貼。同樣一個案子,你給她半個月,她能做得精精細細,但你給她半天,她拼了命也能按時完成,粗粗一看倒也讓人挑不出什么毛病。酒桌上,總有惡劣的客戶喜歡故意捉弄這樣楚楚可憐的年輕女子,一個啤酒杯的烈酒擺在她面前,只等她撒嬌投降,她倒也從不張狂,只是站起來靜靜將酒喝到一滴不剩,再醉也咬牙撐到回家,吐到天翻地覆也不會有人看見。少這樣的女子,平靜纖弱的外表下藏著一股倔強的狠勁。憑著做事的專注和這股狠勁,這三、四年來她的職位一路攀升,從市場部企劃科的小職員到專項負責人、企劃部副科長、市場部經理助理、市場部副主任、市場部主任,在公司中層穩居一席之地,雖然年輕,又是個未婚女子,但沒有人可以懷疑她的成績和努力。25歲那年,她終于在這房價昂貴的城市里按揭買了屬于自己的房子,27歲有了自己的一輛豐田。叔叔早已經離開了那個服裝廠,靠著溫暖給的一些錢,在縣城里跟人合資開了個小飯店,起早貪黑的辛苦一些,倒也足夠度日,與媽媽一起,生活尚算穩定;妹妹考上大學,也是溫暖鼎立支援。所有的一切都如她所愿,平凡的小人物掙扎著走到這一天,多少應該知足,溫暖不是貪婪的人,她很珍惜現在擁有的一切,只是心里缺了一塊,自己卻沒發現,只知道她在最快樂的時候心中也有寂寥,午夜醒來空落落地。她再也完整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