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才啞著嗓子，“妖妖，回不去了……”

我十分茫然，趕忙用衣袖給她擦了淚水，“說什么呢你？什么回不去了？你看我這不是回來了么？我這不是好好的么？”心里隱約覺得，阿紫說的，不是這個，一種莫名的懼意從心底慢慢升起。

我突然不想聽阿紫接下來的話，急急站起身，“好啦，別哭了，都成花臉貓了，我可想小狼和師父了，嗯，薤白師兄的那只鴆鳥，我也是很想念的呀，我們趕緊回去吧！”

她從身后拉住我的胳膊，不住抽泣，語帶悲傷，“妖妖，真的回不去了，不要回去了……”

我站在原地，只能站在原地，心里不住的想，什么叫回不去了，那里是我的師門，我怎么會回不去呢？難道……難道鐘山出事了？怪不得師父沒來接我，鐘山果然出事了么？

我轉(zhuǎn)身反手握住阿紫的手，急忙道：“是不是鐘山出事了？出了什么事？小狼，師父，他們都……”

阿紫卻扯下了我的手，雙手抱膝哭坐在地上，不住搖頭，“不是的，不是的，鐘山?jīng)]事，是師父，是師父不讓你回去，師父他……”

是什么地方那么疼那么疼，一點點牽拉到全身，疼到我有種窒息的感覺？

阿紫從悲傷中緩過神來，“當(dāng)年師父讓你下山歷練百年，可你遲遲未歸，觸犯了鐘山門規(guī)，師父將你逐出師門了，不過，妖妖，師父還是疼你的，你這三百年沒有消息，師父他也一直在尋你，可，鐘山，你卻是回不去了……”

我呵呵干笑了兩聲，說不出話來。

阿紫過來抱住我，“妖妖，你別這樣，你這樣我看著難受，你要是委屈，就哭出來吧。”

我努力扯出一個嘴角，“我不委屈，有什么好委屈的，天大地大，難道我非得去鐘山不可？”天大地大，我卻只知道惑欲林，鐘山，黑水河伯府。

阿紫嘆了口氣，“你能這樣想就好了，我知道你心氣高，性子倔，受不住氣，幸好我找著了你，不然你冒冒失失回了鐘山，遇見同門，后果就不堪設(shè)想了。其實，離開也好，那個地方并不適合你。”

那九十年的苦痛，同我這三百年來的遭遇相比，根本不值一提，那時候太任性，一心想著活著就得活的快活，活的自在，天不怕地不怕，才惹出一堆是非來。可我現(xiàn)在的心境，同三百年前，卻是大大的不同，我知道快活是建立在生命的基礎(chǔ)上，沒了性命便什么也沒了。

阿紫見我沒說話，小心翼翼望著我，“妖妖……”

我綻開一抹大大的笑容，“放心吧，我沒事，你說的對，那個地方并不適合我，我才不稀罕呢，就算師父沒把我逐出鐘山，我也不會回去，呀呀個呸，誰讓他當(dāng)初把我趕下山，我可是有脾氣的！”

阿紫猶疑，“你這是真心話？可你之前還說想念他們……”

“想念小狼倒是真的。”

“我回去后，同小狼一起來惑欲林看你，然后我們一起騎在他的背脊上，在林子里亂竄，就和從前一樣，妖妖，知道么，小狼現(xiàn)在可強(qiáng)壯了。嗯……不知道那群狐貍精還在不在，現(xiàn)在遇見他們，我可不怕了，咯咯……”

我聽著這話，酸楚從胃里直直漫的滿嘴都是，我的傻妹妹，以前過去了，就再不會回來了，我們再也不可能像從前那樣騎在小狼的背上，滿林子的亂竄。

心里這樣想著，面上還是燦爛的笑，“那敢情好呀，我就在林子里等你和小狼！紫啊，你出來有些時候了吧，還不趕緊回去？！小心被燭陰那個老道罰了！”

阿紫囁嚅，“我想陪著你，我現(xiàn)在不想回去。”

我端起姐姐的架勢來，對她一橫眉，“那可不行，趕緊回去，我還要去黑水河伯府辦事呢，可不想在這和你耗著。”

“可是……”

“哎呦，我的好妹妹，你就別磨磨蹭蹭的了，趕緊回去吧，以后有的是時間來找我，我保證再也不會失蹤啦！”

我一邊說著，一邊推搡，阿紫不得已，只能一步三回頭，依依不舍離了我，我看著她仙氣繚繞的站在云頭同我揮手，滿身紫色襯得她剔透無暇，映著身后湛藍(lán)的天空，形同謫仙，還是同以前一樣的身影，同以前一樣的臉蛋，同以前一樣的溫聲細(xì)語，不同的是，她身上繚繞不去的仙氣，最后隨著云霧，消失在天盡頭。

我把自己扔在河岸上，雙腳泡在河里，感受著冰冷的水意順著足底涌至全身，頭腦越發(fā)清晰。逐出師門么？很好。很痛。很冷。

有細(xì)微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傳來，我在空氣中嗅到了淡淡的熟悉的味道，看來今天，注定是大團(tuán)圓的一天，我的愿望都可以達(dá)成。

我保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等著來人開口。

“妖妖……”

“……”

他輕嘆一聲，坐到我身旁，有一下沒一下地用手舀著水，偶爾濺到我裙子上，我忍不住嘲笑他，“三百年沒見你，怎的還是這么貪玩？”

他用力將手中的水拋向遠(yuǎn)處，濺起一片片水花，迎著陽光，熠熠發(fā)光，小狼撇過頭來細(xì)細(xì)看著我，待見到我眉間的紅花時微微睜大了眼，卻始終沒說什么，我覺著他有些奇怪，這可不是他的作風(fēng)啊，平時那個唧唧歪歪的小狼上哪去了？

“小狼，你是哪個筋搭錯了么？怎么在這給我裝深沉來了？這么多年沒見面了，你就沒話對我說？”

他聽了我的話身形一震，繼而轉(zhuǎn)過身來認(rèn)真地看著我，陽光打在他麥色的肌膚上反著光，藍(lán)色白底的衣裳映著碧水藍(lán)天格外亮堂，眼睛因為日光微瞇成彎彎的月牙，黑眸勾勾將我望著，光影浮動，許久方問：“妖妖，阿紫來找過你了？”

我輕點頭。

“阿紫她，她都和你說了什么？”

我失笑，“能有什么，該說的都說了。”

小狼沉默。

我拍拍他的背安慰道：“好了好了，你也甭難過，沒什么大不了的，以后見面的機(jī)會多的是。”

我這翻安慰過后，小狼卻沒有好轉(zhuǎn)，依舊坐在岸邊裝深沉，我有些不知所措，加把勁繼續(xù)寬慰他道：“怎么，你還要擠出兩滴眼睛水來才肯罷休？或者說，幾年沒見，你變成小娘們了？”

按照以前，我這么說完，他定是要跳起來同我爭辯一番，可今時卻不同往日，小狼聽后跟沒聽見似的，只拿眼幽幽瞥了我一眼，我實在看不下去，一腳踢了水，撒的他滿臉都是，“你倒是說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