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然抬頭，不可置信地望向句芒，手指緊握。眼神飄向師父，他面上的神色同之前一模一樣，根本沒有因為句芒的話有絲毫動容。
眾人嘩然，神色各異，無一不帶著驚恐。
“是那個修煉了媚千蠱術(shù)的女子？”
“據(jù)比和雨師的女兒，那個女魔頭，她不是在六千年前就死了嗎？你怎么突然提起她來了？”
血樓原是據(jù)比和雨師的女兒，身份還真不一般，也算王公貴族了。我用左手掰開緊握的右手，將雙手舉到面前，細(xì)細(xì)描摹著圓圓的指甲。
玄冥瞧了句芒一眼，以手敲了敲腦袋，“人都說此女陰險惡毒無人能及，修煉方法更是慘絕人寰。六千年前不過才一千歲的年紀(jì)，卻已是地境修為，修煉速度堪稱恐怖，在座各位無人能及，當(dāng)然，天尊除外。”他攤了攤手，“話雖如此，我卻沒見過那女人，只是道聽途說而已，缺乏考證。”
句芒看向我，眼神冰冷，“如果，她還活著呢？”
周圍一片寂靜，隱約聽見有人倒吸涼氣的聲音。
我低頭把弄著桌上的杯盤，一只手緊握住燭鐵的刀柄。句芒，這就是你的報復(fù)嗎？沒有一絲一毫的拖泥帶水，要將我刻意深埋的恐懼亮在世人面前，要將我完全遺忘且不想憶起的過去公布于世，把我心口早已結(jié)疤的爛肉重新挑起，讓血一滴一滴流下。
句芒，你果然狠。
玄冥皮笑肉不笑，“句芒，你開什么玩笑？當(dāng)年，不是天尊親手……”
“你們的來意本尊已經(jīng)知曉。”師父突兀開口打斷玄冥的話。
親手什么？殺了嗎？就算如此又與我何干？師父你大可不必費神來掩蓋……
師父右手輕輕支著額角，偏著頭望向句芒，“本尊近來要閉關(guān)修煉，犬戎的事先交給北方天帝看管。”頓了頓，“玄冥，你代為轉(zhuǎn)告顓頊，待本尊出關(guān)后再來料理。”
我輕舒了一口氣，果然不用為師父擔(dān)心呢，他可是個萬萬年的老狐貍，怎么會讓自己以身犯險呢。
隨著師父開口說話，句芒整個人站在那里形如雕塑，一動不動，保持著先前的姿勢，只是眼神帶著恨意死死盯著我。
玄冥明顯愣了一下，轉(zhuǎn)過神來點頭應(yīng)下。
師父起身，朝著眾人淡淡吩咐，“都散了吧。”眼神有意無意看向句芒，只見句芒臉色越來越蒼白，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角滑落，眼神渙散。
師父步下臺階，負(fù)手站在句芒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繼而轉(zhuǎn)身喚我，“妖妖，陪為師回去。”
我點頭，收好燭鐵，“哦。”
師父攬著我的肩，出了大殿，將整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我身上，我有些吃力的扛著他，偶爾小心翼翼瞥他一眼，師父的臉色是慘白的，像是受了內(nèi)傷。
“師父，你沒事吧？”
師父淡淡瞅了我一眼，而后移開目光，腳步有些虛浮，“有事。”
“……”
我將師父扶進(jìn)一隔房間，端了茶水給他，“師父，喝點茶？”
“不喝。”
“……”師父竟然說不喝？師父竟然耍流氓？我捧著茶杯嘴張成圈形，當(dāng)場愣住。
師父輕咳了幾聲，我趕忙拉回神思，乖覺的上去給他順氣拍背，“師父，你好些沒？”
師父又淡淡瞅了我一眼，“換你試試？”
“……”
呃……師父這是生氣了？師父居然生氣了？師父真的生氣了！這是傳說中的冷暴力么？一想起平日里萬事都云淡風(fēng)輕、氣定神閑的燭陰天尊，再看眼前這個眉頭微皺、輕聲咳嗽的弱質(zhì)小生，我便忍不住精神錯亂，而后眼前突地浮出那晚的寒清池，白璧無瑕的精瘦胸膛，滴水的三千墨發(fā)……咳咳，打住，打住！
師父皺眉，“去，給為師倒杯茶。”
“……”丫的，我剛剛明明就給你倒了，還捧在你面前了，你明明就說不喝了……雖然如此想著，還是乖乖為他重新置了一杯茶，捧到他面前，師父輕啜了一小口便放下，靠在椅背上，閉目養(yǎng)神。
我陪在一旁，雙手托腮愣愣看著他出神。果真是令世人傾倒的容顏啊，這樣閉著眼，都難掩舉世無雙的奪目氣質(zhì)。
氣氛靜謐而安逸。
師父輕動了動嘴唇，“句芒會暫時忘了關(guān)于你的事，你放心，為師會把一切都解決。”
雖然知道師父在殿內(nèi)對句芒做了手腳，可當(dāng)師父輕口說出我還是被驚住了，師父不是修為盡毀了嗎？
我且驚且喜，根本來不及關(guān)心句芒忘記我的事，“師父，你的修為恢復(fù)了？”
師父依舊閉著眼，“原本恢復(fù)了三成，現(xiàn)下，只剩一成。”
聲音隱隱帶著……怨怒？是的，怨怒。
我心里翻江倒海，最后被濃烈的喜悅占據(jù)，師父竟然在我面前露出如此人性化的一幕，可喜可賀啊，面上低眉順眼，識相認(rèn)錯，“徒兒的錯，徒兒讓師父費心了。”
可不是我的錯嘛，要不是為了我，師父也不必在修為不穩(wěn)的關(guān)頭拼盡力氣暫時混淆句芒的記憶。關(guān)于血樓，我和師父似乎建立了一層奇異的默契，我努力忽略，他極力掩藏，我們都想把血樓徹底地埋在遙遠(yuǎn)的六千年前。
師父的手搭上我的頭，聲音里含著笑意，“你要記住為師的好。”
我趕忙附和，點頭如小雞啄米，“徒兒時時刻刻都會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