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掂了掂手中的酒壺，唔……沒酒了，無事可做，隨手抓了一把雪涂在臉上，有些涼的，薤白師兄下次來的時候，我得和他說叨說叨，鐘山存了那么多美酒，得搬個半成到洞庭來。

這清酒的后勁還挺大，初初只覺得全身暖和經(jīng)脈順暢，這會子酒勁猛地涌上來，燒的臉上火辣辣的，連連打了三個酒嗝，酒氣沖的腦袋暈暈沉沉，我一頭躺在雪地上，大紅的衣裳鋪的到處都是，映著白雪明晃晃的刺眼，閉著眸子，雙手扒拉著身邊的積雪，往身上蓋，一陣涼爽。

正蓋在興頭上，耳邊忽聞一陣歷喝，“桑寄！”

突來的聲音嚇的我一陣哆嗦，這聲音近來甚為熟悉，喚我桑寄卻是頭一遭，我且驚且訝的睜開眼睛，陽光刺眼，右手半攏扶著額頭，半瞇著眼簾瞅他。

他清瘦的身影走到我面前，擋住陽光，投下一片暗色陰影，我瞧不見他隱在暗色里的神情，只聽見略微粗重的呼吸。這樣站著望了我一會兒，他猛然探下身子，一手勾了我的腰，把我從地上撈起來。

因為動作太突然，我一個沒站穩(wěn)，腳踝一歪，又跌回雪地上去，屁股摔得生疼生疼，終于一個沒忍住，破口罵出來，“你丫的有完沒完！”

他硬是愣了幾愣，而后小心翼翼道：“我以為你……以為你想不開……”

這回?fù)Q我一愣，不曉得該怎么同他說我的心情，百味陳雜，亦覺得他這推測甚為可笑，便真的笑了幾聲，“不過是喝了點酒，身上熱的慌，躺在雪地里涼一涼。”

他似是不信，一邊拉我起來，一邊小聲咕噥，“我明明看見你把自己埋進(jìn)雪堆里。”

我心中有些酸澀，這些年他時時來洞庭陪我，每次來都帶著凡間好玩的話本子來，有時自己學(xué)著給我說上一說，想逗我開心，說的滿面通紅唾沫橫飛，我每次也笑得甚為開心，倒不是被話本子里的內(nèi)容逗笑的，只是他的那個樣子甚為滑稽。

我等師父等的凄苦，大雨他，陪著我這個凄苦的人也是少不了一番凄苦。

我在心中略略過了一遭，盡量將意思表達(dá)完整，好讓他放寬心，“師父還沒回來，我是萬不會想不開的，就算真要想不開，也萬不會選活埋這種難受的死法……”

他一把握住我的手，打斷我的話，“你千萬不能想不開，我不準(zhǔn)你死……”

我回望了一眼天，繼續(xù)道：“我知道你很關(guān)心我，這些年來為我受了不少苦，回回我傷心難過，都是你陪著的，這些我都記在心上……”

他半低著頭，“我這么做是我的事，不是想讓你記在心上，你不必記在心上。”

我納了悶，口頭上做了一番面子，“你待我這么好，我必是要時時記在心里的，以后，你若有需要的地方，只管來找我，就算幫不到你，也會為你尋一尋薤白師兄這樣的高人。”

他一雙眼熱騰騰看著我，好一會兒才含糊的說了兩字，“也好……”

之前想說的話被他這么一插跑的沒影了，我又略略想了一想，“你看，這都一百年過去了，我心里已經(jīng)平靜下來了，再不會去做投湖跳水這種傻事，你便將心放寬了吧，黑水河府還要你去照應(yīng)，你時常來這里陪我，總歸不大好，我也過意不去，不如……”

我這個不如還沒說出個所以然來，他那廂又急急打斷，“是阿爹阿娘讓我好生看顧你的，阿爹阿娘還說了，叫你哪日有了心情，跟我回一趟黑水，好讓他們瞧瞧，自你走后，這一百年來，他們想你想的緊，時時念叨著。”

我心里感激，正所謂擇日不如撞日，我理了理衣裳，“那便現(xiàn)在去一趟黑水吧，聽你這么一說，我倒想的慌了。”

這一趟黑水終究沒去成，剛騰了云便感覺天際仙氣逼人，稍稍便見一位碧衣綽綽的仙子亭亭跨出虛空，絲絡(luò)含了滿臉笑意，素日平淡的眸子溢出難掩的歡愉。

“桑寄，快同我去一趟第四天同宮吧。”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顧不得同大雨交待，轉(zhuǎn)了方向一路朝天庭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