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掛在眼角，忍住沒使它滴下來。他沒接下去，喝下第二杯酒，不能喝酒的他，堅(jiān)持把杯中酒清空，相繼把酒杯倒?jié)M。

他握住酒杯，滿臉惆悵，問我：“你看過《趙氏孤兒》嗎？”

摸不清頭腦，這是要下一個話題的節(jié)奏嗎？完全來了個急轉(zhuǎn)彎，還沒從上個傷愈中走出。接受不了，沒有應(yīng)答。

他接下去：“里頭有個人物叫程嬰，為了答謝趙氏，救其子，身負(fù)忘恩負(fù)義、出賣朋友、殘害忠良的‘罵名’。一人獨(dú)自異鄉(xiāng)，背負(fù)著喪子之痛、喪君之痛、喪友之痛，隱忍著帶著仇恨和復(fù)仇，回到了故鄉(xiāng)，把多年深埋在心里的怨氣，怒火釋放出。”

他濤濤不絕，聲帶帶有啞音。都不知道他在說什么無用的話，對于我來說沒什么瓜葛，蠻聽著。

“后來呢？”搭上一句，證明我在聽。

“最后的程嬰，并未品味勝利的美酒，十?dāng)?shù)年積聚的痛苦一并襲上心頭，自刎而死。”他再次喝下一杯，說出。

他手握成拳，相當(dāng)激動，手輕微的抖動了起來，臉上的恨意十足。酒意讓我有點(diǎn)開始暈暈沉沉的，偶爾眼前會閃過‘兩個他’出現(xiàn)。但有十足的把握他的行為被我清楚的看到了，杯不離手，又喝下了一杯。

“這樣故事有什么寓意？”發(fā)現(xiàn)他的話另有隱情，不敢貿(mào)然詢問。不敢斷定，迷糊的腦子，非常想知道什么原因讓他氣不成聲。

“我和這個主人公有同樣的遭遇。”等他氣紅的臉削減了，回復(fù)我。

‘同樣的遭遇’？有點(diǎn)不符合邏輯，在和他接觸過程中，他都把他的生活敘說的很好，這句話好像自相矛盾。

理智快要被酒精占據(jù)了，敲了敲腦袋，保持清醒，問道：“為什么？”

隱約看到他紅腫的眼，注目他，他用手捂住雙眼，不讓痛苦展現(xiàn)出來。等他放開遮住眼前的手，已經(jīng)看不到他眼中的淚點(diǎn)。是自己眼花了？那就是他把眼淚抹去了？

他手順著臉下來，手指在玩弄的嘴皮，苦著臉，擠出話：“我說的那些都不是真的。”

用手托著臉，盡量保持狀態(tài)，酒精占據(jù)了80％的腦袋，還剩余的20％只知道他在說話，至于說什么……

“父親在病床上去世，照顧妹妹責(zé)任落在我身上，她是我最后，唯一…的親人。”他帶著哭腔，聲帶沒那么平穩(wěn)，他平靜不下來了，一拳擊到桌面，痛苦萬分道：：“在車禍中，我比她先睡下了，等我醒來，她卻永遠(yuǎn)的睡下了。”

被嚇到了，立馬精神的起來，怕分神了，會又被嚇著。

“一人獨(dú)在異鄉(xiāng)，想家不能回，一個個陌生臉孔，交流都讓我想逃避，太痛苦了。”他一滴眼淚從臉頰滑下。

奔騰的淚花從眼睛花花而下，因?yàn)楸粐樀角逍蚜耍牰倪@句話。

他說：他一人獨(dú)在異鄉(xiāng)。那么他之前說過，他親人都在美國，和他那一句句順暢的英語都是他母親教的……和著他都是在騙人。

他承認(rèn)了。

不信，眼前的酒經(jīng)常都在騙我，喝醉酒時，無論看到的‘誰’都是屠龍彰。

拍拍臉，又喝下一杯酒。

“對不起，隱瞞了你這么久。”他又解釋。

“這不是真的。”熱淚盈眶了，還是不信。

醉了，真是醉了。面前有兩個人，一個屠龍彰，一個艾倫，能辨清他們是因?yàn)榘瑐愌劢巧嫌幸坏纻獭Ｄ罅艘幌履樕系囊粔K肉，是真的，世間盡有如此相像的兩人……

“試著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多余的艾倫，在我們倆之間插上一句。

“都這么久了，你還回來干嘛？”責(zé)怪他，回來的太晚。時間給了這么多的間隔，小打小鬧的我們，天真愛情，早已被丟失在‘以前’了。

“對不起，我錯了。”

他和往常一樣，一樣在我淚痕滿面的時候，說抱歉。

“他知道錯了，可以得到原諒吧？”艾倫搭上一句，為他辯護(hù)。

聽多了這些‘對不起，我錯了’，自身開始反感，多的都是負(fù)面因素，有了抵抗力一樣。晃搖頭，不原諒。

“快樂的事情，我都不記得了。”剩下的只是折磨。如果他這次回來，說不定那天走了，又會重新結(jié)一塊疤。

“難道我們真的不可能了嗎？”他乞求我，淚水掛在臉上。

那會知道什么可能，什么不可能。我連自己明天會發(fā)生什么事，要穿什么衣服，去哪里吃頓飯，都不清楚。早早的下定論，只會趕不上變化。

艾倫還沒走，伸手護(hù)住我手背，為他說好話：“難道就不能給他一次機(jī)會？你們會重新會面，走在一起，說明緣分還未盡。”

艾倫總在干擾我們，可我明明記得，是和艾倫一起出來喝酒的，屠龍彰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使勁晃頭，只有一個艾倫在。

“到現(xiàn)在我才知道自己無家可歸，一個人都找不到落角處。”他釋懷著。

清楚了，只有一個艾倫在，復(fù)雜交錯，捆綁的死結(jié)終于解開了。

茫然不知的看向他。

他的眼神，說出他的心。

從今往后，他成為了孤兒，天下之大，卻不再有他可以回去的地方。

所以我才覺得他殘忍。明明我們都是被留下來的那一個，憑什么他就可以肆意地離開，我卻只能在原地等候？

而他從來沒問過我“要不要一起面對”。

我努力抬頭：“屠龍彰，我不可能永遠(yuǎn)在這等你回來。”

他說：“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