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我迷著眼起身。消毒水的味道擴散在病房里無辜想犯罪，我走下來打開窗讓氣味消散點，我討厭這種味道，討厭這個讓人生老病死的“人間地獄”。

吳儀蒨開門走進來，看到我醒了驚喜道：“終于醒了，嚇死我了！”

我抿唇一笑，她愛我亦如我愛她，這些年的相知相依并不是虛度，我笑著開口：“我命硬，死不了，閆雨怎么樣？”

她聽到閆雨的名字笑容一僵，但很快散開，她從飯盒里拿出菜道：“還在睡，傷口沒發炎！”我放心點點頭，坐回病床上。

吳儀蒨遞上筷子，我接過，看著飯菜卻不想怎么吃。我問：“爸媽呢？”

“我讓哥載他們找賓館去休息了，他們擔心了你兩三天都沒好好休息。”她看著我，微微嘆口氣，我知道她想說誰了，她接著說：“還有……你的親生父親……”

我點頭，放下筷子嘆氣。燈很亮，晃出了我的一點眼淚。我努力收回去，道：“我知道，他想讓我回去！”

沉默許久，吳儀蒨才淡然開口：“那……你會走嗎？”

我搖頭，我不知道。她的眼里閃過落寞，我看在眼里，心里也是不好受。我輕輕抱住她，道：“你放心，我們不會分開的！”

“可是……閆雨她也喜歡你，還為你擋了子彈！”

她說出了我心底最不敢觸碰的一角，我也不能不去面對。我轉頭看著窗外的黑夜，既然要面對，就要勇敢地面對。

吳儀蒨推開我，擦掉不經意留下的淚：“錢芯蕊想見你，就在門外！”她起身，不顧我的呼喊跑了出去。接著錢芯蕊走了進來，輕輕關上門。

我淡淡一笑，起身道：“還沒回去啊？”她背抵著門，紅著眼眶看著我不說話。這一幕讓我挺無助的，她越不開口，我越是發瘋。

漸漸，她動了，慢慢走到我面前。

我道：“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她抬起手，我立刻嚇得閉上眼，但是落在臉上的力道卻如細風撲面。我訝異看著眼前這個對我如此溫柔的女生，但是，我什么也不能做。

她收回手，深吸口氣：“還好我在你身上安了定位器，不然你就死翹翹了！”我迷茫：“我身上？我怎么不知道？”

錢芯蕊怒視我：“要不是我……我留了個心眼，在你脖子后面的皮膚里注射了定位器，要不然你不見了，我怎么找你？”

我低下頭，我知道她話里的意思，她的整顆心都放在我身上，她所作的一切都是一個出發點——因為愛。我只能好好收起，以后轉交給另一個人。

我奇道：“你什么時候干的？”她聽得笑起來：“我到學校找你的那一天！”

那一天？我努力回想，我只知道見了面她好像親了我，難道？？我吃驚望向她，她笑著點頭：“你整個人都被嚇僵掉，當然感覺不到我做了手腳！”

我有些傻掉，這個女孩怎么會知道做這些事啊？

她笑著笑著，笑容慢慢消失了，她出了會神，對著我道：“如果……如果我騙了你，你還會理我嗎？”我微微皺起眉，道：“什么騙了我？”

她咬咬唇，轉身走了出去。我疑惑了。

第二天，天氣有些陰沉，隨時都可能會下雨的感覺。

我出著神，爸走了進來。我看著他有什么話想說，我道：“爸，你想說什么就說吧！”爸笑了一聲，點了根煙，察覺醫院不能抽煙復又滅了，走到我旁邊坐下。想了好一會才開口：“天陽，既然你找到了親生父親，如果你想要回去，我們不會攔你！”

我有些哽咽，握住爸蒼老的手，發現他鬢角的白發也增多了，我道：“爸，如果我走了，你和媽怎么辦？我答應你們說要好好照顧你們的！”

“傻孩子，不是還有你哥嗎？他也能照顧我們啊！”

“哥一直工作忙，早出晚歸，我怎么放心……”爸打斷我，摸摸我的頭：“我們都覺著你跟著你的親生父親要比跟著我們要好很多，不用擔心要買什么都要省吃儉用。從小，我們總會把你放在第二位，你也是一直無怨無悔，不生氣也不鬧，什么苦自己含著，什么累也不抱怨。”

我苦笑出聲，心里泛著酸：“因為我知道人要學著堅強，我不想讓你們為我擔心！”

“是啊，你從來不讓我們擔心，成績好，人緣好，鄰里都夸你聽話懂事，這樣會讓我們覺得沒照顧好你，所以才會學著補償你！”忽然，我發現，這樣的爸，一下老了好多。

我抿著嘴不讓淚掉下來：“爸，我知道這些年你和媽為我做的，我也很感謝你們對我那么好！”

爸走后，我想了很久，爸和媽的意思是讓我跟著齊華走，因為父親需要兒子。在齊華的眼里，我看到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思念，我也不能狠下心丟下自己的父親不管。所以我決定，走。

中午的時候我才接到閆雨醒了的消息，我狂奔而去，護士正在換藥，閆雨已經醒了，皺著眉伸手想摸疼痛的位置，我趕緊上前拉住她的手：“忍著，別把傷口崩裂了！”

閆雨看著我，一下淚決堤，哭著道：“天陽，對不起，我代我爸向你說對不起！”我搖搖頭，笑道：“沒關系，我不會怪你！”

“可是，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爸看到你的照片讓我調查你，不然你不會有危險！”她流著淚，顯得很激動。我品著她話里的含義，這是怎么回事？我問道：“這是什么意思？”

“其實在超市遇到并不是偶然，我是為了調查你，我不接受你的邀請是要回家匯報情況！”

我徹底木然了，這些話把我打擊得快倒下。我一直以為是閆拓一個人的事，沒想到，還有一個幫手。我憤怒看著閆雨，看來，要不是她，我不可能在生死門前徘徊。

閆雨看著我噬紅的雙眼，顯得驚慌失措，趕緊拉著我解釋，哪怕傷口的疼痛也不管：“天陽，我真的不知道爸是為了對付你，當我得知情況馬上和KING聯系，還大吵了一頓，可是他們都不聽我的！”

所以，當是KING是在和閆雨在吵。我的頭開始疼了，我揉著頭往外走：“我要靜一靜，不要煩我！”

“天陽，天陽……”

身后閆雨還在嘶聲裂肺地喊著，可是我沒法再去冷靜下心來去面對她。我找不到好的方法。

我漫無目的走在街上，繞過一個又一個人，還是繞不出自己的情緒。手被緊緊拉住，我回頭，是吳儀蒨。我只能抱著她尋找我遺失的勇氣，我錯的太多，想得太多，找不到屬于我的那片寧靜的海。吳儀蒨，你能告訴我該怎么辦嗎？

吳儀蒨也是緊緊抱著我，像小時候一樣，傷心的時候她會摸著我的頭，釋放我所有的情緒。

一如當初，我的心也平靜下來，我道：“吳儀蒨，我要走了！”

她并沒有顯得很吃驚，依舊摸著我的頭：“那……你會回來嗎？”

我重重點頭：“我會，我會回來接你的！”

她笑出聲，飽含苦澀：“嗯，我信你，我會一直一直等著你！”

我選擇原諒，我選擇離開。閆雨是無辜的，并不需要忍受我的憤怒，只希望她能和她的舅舅一家好好生活；錢芯蕊我不知道怎么對她才是最好的，這些年不能輕易抹去，只好用時間來磨成細沙埋在生命里。

我們一家四口重新聚在一起吃了一頓飯，我親自下廚。我看著面前的這三個人，心里異常苦澀：“爸，媽，哥，我很感謝你們陪伴我這么多年！”

哥第一次這么無神，對著我哀嘆：“天陽，一家人有什么謝不謝的？”

一家人？對，我們是一家人，媽，只要你說別走，我一定拼命留下來。我期待看著媽開口，但是好像事與愿違，開口說的是：“天陽，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開始放聲大哭，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媽，你不是最愛我的嗎？怎么這么輕易放我走？

爸拍著我的背，也是不好受：“天陽乖，記得常跟我們聯絡！”

媽再也聽不下去，捂著嘴沖進房間里。他們和我一樣，想留卻又不說出口。哥道：“誰家父母不愛孩子，況且他找了你二十年！”

我抹著淚，灌下一杯酒，這樣灼痛的感覺把心痛放到無限大。我抓緊胸口，泣不成聲。

我在這個家里過完最后一個夜晚，第二天一大早親生父親就開車來接我。哭了一夜的我早已把淚哭干了，他們打了招呼我便直接上了車，我怕，會忍不住。

媽看著我，沒說話。兩個父親交談了會也散了。我轉頭喊來哥，我道：“哥，好好照顧爸媽，爸有輕微心臟病，要在客廳柜子的第二個抽屜里，定期帶爸去復檢！”

哥點頭：“放心，我知道！”

終于，車開動了，我探出頭看了一眼，媽已經流淚了，揚了揚手還是沒說話。我抿唇揮了揮手，快速搖上窗。干涸的眼眶，還是慢慢濕潤了。說不難過是騙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