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了很久,走的太過匆忙,舒什么也沒帶。她到醫院去找森,突然發現在這個城市里,她還是有想見的人,有可以愿意依賴的人。雖然他們認識的時間不長,雖然沒有經常見面,但她篤定森在她心里的位置,她相信森也一樣。森把她帶回家,拿了晴的衣服給她換上,煮了一大壺的黑咖啡,做了一大盤意大利面。她就這樣狼吞哭咽,他沒有問任何問題。
“森,我可否在你這里住幾天?”“可以,書房里有些小說和碟片,冰箱里裝滿食物,晴的衣服你可以穿,如果需要什么你可以告訴我。”“我這幾天不想出門,會像貓一樣窩在你家里,你如果想吃什么,買回來我給你做,我學會了烹飪。幫我買些繡線,我給你繡一方手帕,我看見你有用手帕的習慣。還有幫我買衛生巾,我月經來了。”“你還真不把我當外人。”“我當你是心尖上的人,里面的人不多,除了父母兄弟,就只有你了。”森笑了。
“我不會把你在這里的事告訴任何人,當然也不會有人問我。洗洗睡吧,時間不早了。”“恩。我吃完就會睡了。”“晚安!”“晚安!”
這個女子并不是任性的孩子,應該發生了什么,和某個男人有關,關乎愛情的事?她是個萬事皆能忍的人,一切皆可退一步海闊天空。今天分明是和誰較了真賭了氣。那是個什么樣的人,能讓她愛上?森就這樣無厘頭想著,像是在虛構一個故事。我是否也有了愛幻想的毛病。晴,你說是不是?我應該想的沒錯,能如此傷人的只有愛情,尤其像她這樣沒有愛過的人,一旦愛上了,注定萬劫不復。
森試著拿起畫筆,畫出晴的樣子,還是下不了筆。這樣多久了?八年了,晴已經去世八年了。他真的不敢回想這八年他是怎么過來的,剛剛失去晴的時候,他的世界天塌地陷,像斷了線的風箏,不是海闊天空的自由,而是流離失所的漂泊。
剛剛雙十年華的他們,在英國圣馬丁藝術學校讀書,頂著天之驕子的光環在世界馳騁。那時的雙眼真的很明亮,那時的笑容真的很燦爛,那時穿著一件幾英鎊的襯衫都英姿颯爽,那時為了捕捉美麗的瞬間可以在郊外熬上幾天幾夜,那時的他們,大把大把的青春,任意揮霍。只是青春有多么明媚,也就有多么憂傷。
年少情懷純真的又帶著一點點草率,晴放棄了活的權利和義務,只為成全她一個最自私不過的愿望,永遠停留在最美好的時光里,留給愛人的永遠都是最美的自己。在愛到極至時分手,是最明智的選擇。天長地久,只能讓感情生銹。只是晴忘了森曾經和她說過關于天鵝的故事,一對相愛的天鵝,如果其中一個死了,另外一個也活不長久,他對她的愛亦如此堅貞。酒里放了大量的安眠藥,當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在借酒消愁時,他卻選擇了隨她而去。
森被救了回來,快要死的時候,他并沒有看到大難不死的人所說的一道光,也許這也需要機緣的。睜開眼的那一刻,他決定要活下去,他的父母和晴的父母再也經不起白發人送黑發人了,活著的人不只要為死者做些什么,更需要的是要好好的活下去。
森放棄了繪畫,用了一年時間,足不出戶,考上了耶魯大學的醫學院,專修精神外科。在學校品學兼優卓爾不群,提前到醫院實習,而今只二十八歲的年齡,就可獨擋一面。只是自從拿起手術刀的時候,他的畫筆就已塵封。遇見舒之后,他想給她看晴的模樣,只是畫筆拿起又放下,紙上仍一片空白。他想他終究過不了心中的那道檻。
真的有不良記者查了舒的底,他們對這個平凡的女子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只因她站在適的身邊。而最致命的是他們真的把她的家人扯了進來,原本不堪重負的家,原來支離破碎的家,一下子暴露在公眾視野。各種流言,揣測,扭曲,嘲諷,夸大其詞,真的太過傷人。而舒選擇的只是不看任何報紙雜志網絡電視,躲在森家里看書吃飯刺繡看碟睡覺。外界發生什么,她真的不敢去知道。
適似乎真的看到了舒的擔心,尤其當他看到她父親錯愕流淚的臉時,他真的明白到有傷害到她的家人,而家人是用來保護的。于是他開始收購相關的雜志和媒體,有些直接破產,幾個記者公開道歉,并且發表聲明聲稱自己報道純屬虛構。媒體人開始知道如果報道和這個女子有關的人和事,必死無疑,于是整個世界一下子就沒有了舒的任何消息,也沒有人敢去寫。這個世界是強者的也是善忘的,人們不再提起她的事。
適一直都在找舒,可是始終找不到。他開始害怕,一個低眉順眼逆來順受的女子,突然變得這么偏執和躁動,根本無法控制。他現在可以做的只有解決所有的事情然后等她回來。他從來不認為找一個人是這樣的困難,人們所說的我找你很久了可是一直都沒有找到,這些都是說辭。如果你想找一個人就肯定能找到。可是如果一個人真的不想讓你找到,也許真的不容易找到。什么事情只要用心就可以迎刃而解,關鍵的是,這心用的是多少。
森的家里有一整套的簡?奧斯汀,中外版本都有,而且凡是根據她小說改編的電影和電視劇,他都有相關的碟片。直覺告訴她,他之所以收集簡?奧斯汀是因為晴喜歡。那個終身未婚,以女性特有的細致入微的觀察力,真實地描繪了她周圍世界的小天地,尤其是紳士淑女間的婚姻和愛情風波的人。
舒沒有看過她的小說,但是凱拉奈特莉的那部《傲慢與偏見》卻是她最喜歡的電影之一。電影是從達利歐.馬利安尼用鋼琴與弦樂和諧的交融出的淡雅恬靜的浪漫音樂開始的,然后是英國鄉下美麗的田園風光,班內特家的二姐伊麗莎白身穿一襲墨綠色的長裙,手捧一本書,津津有味的看著,緩緩的走入鏡頭。人物,音樂,畫面完美的讓人心動。伊麗莎白遇上一表人才卻冷漠傲慢的闊公子達西時,這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兒卻因傲慢與偏見心生間隙。她特別喜歡他們之間的對白,符合人物的性格,而且暗含機鋒。
我想知道是誰發現了,詩還有熄滅愛情的力量。我想詩是愛情之花的露水。多美啊,如磐石的愛情,但是如果只是曖昧的喜好,一首乏味的十四行詩會毀了它。那么,你推薦用什么來鼓勵愛情呢?跳舞,即使舞伴長得只是可以。
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上我的?當我發現自己愛上你時,我已經走了一半的路了。
人活在世界上,除了被人嘲笑一番,再取笑別人以外還有什么意思呢?
為什么你上次來我家的時候都不大和我說話?如果愛你愛的少點,話就會多一點了。
還有達西第一次求婚時被拒時,他們之間像博弈似的對話,英語發音語速很快,舒總是聽不懂他們說的什么,只得依靠字幕。喜歡一個人可能沒有理由,但喜歡一部電影可能需要很多理由。《傲慢與偏見》那美的像油畫一樣的風景是另外一大看點,簡生病,伊麗莎白走路去看她,天剛剛下過雨,她穿過廣闊的草地。
這時電影變了焦,由近到遠,最后已經看不清楚她了,可是風吹云動的天空和綠色的樹木草地成了她的背景色。你似乎都可以聞得到雨后泥土青草的氣息,干凈的沒一點雜質。后來舒專門找了九五年電視版的《傲慢與偏見》,科林?費爾斯的達西先生一度成為了她的夢中情人。森回來時,舒正看到達西求婚被拒。
這就是你對我的看法么……真是謝謝你了,也許一些在你看來我的罪行不可能被忽略掉,你的傲慢和偏見讓我看清了我們的關系。我的傲慢!這是一個紳士應該說出的話么?你的自私,傲慢讓我看清楚就算世界上只剩下你一個男人,我伊麗莎白也不會嫁給你的!達西突然靠近,第一次看時,舒還以為達西要打伊麗莎白,結果是想吻她,可是他還是退了回來,悻悻的說了一句。很抱歉,女士,打擾你這么久的時間。
“如果晴看到這部影片,她一定喜歡。看到科林?費爾斯的達西先生時,她說他是英倫情人最好的代表,舉手投足間,高貴紳士范十足。還記得簡生病時,伊麗莎白去看她,走過三英里的草地,裙角六英寸的泥水,在莊園下面最先遇到達西先生,他問她,你走路來的。她說是,神情倨傲,好像告訴他,她不在乎他是怎么想的。個性真的很天真,天真的返璞歸真。”
“這部片子我幾經看了很多遍了,具體多少次連我自己都不清楚了。”“是的,晴也是如此,只要她喜歡的,她可以一遍遍的觀看,不厭其煩的。還記得剛到英國的時候,只要是雨天沒事的時候,她就會往鄉下跑,帶著畫板,總是會選一個特別開闊的地點,一筆一筆的勾勒著。那樹,那草,那天,那雨,那情。”
舒和森都沉默了,沉默只是因為想念一個人,一個還活著的人,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只是活著就還有希望,還可以再見到,還可以再說話,還可以告訴他我想你了。兩人沒有說話了,繼續看著電影,美麗的風景被不停的切換,班內特家的后花園,荒野綠地,尼日斐花園,羅新斯的城堡,彭布利的自然風光┅┅只是,有些人是光影交錯留下痕跡,輕輕一摁,時光就已經為你定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