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馬嶺中學座落在國道旁，與回馬嶺鄉(xiāng)政府隔路斜向相望，間距約千余米。校舍是新建的，三年前動工，直到去年還有工程留下尾欠。據(jù)說花了不少錢，全鄉(xiāng)人均攤派一百元。

整個校址占地近百畝，一道巨大的圍墻環(huán)形圈起校舍。高大的拱門正對公路，門口離公路約十余米。校門有三米多高，清一色芝麻黑大理石貼墻。門頭頂著二龍戲珠雕飾，橫匾上書：回馬嶺中學。題字的是校長習青的近房叔叔，現(xiàn)居省教育廳高位的習彪炳所賜，據(jù)說拿了一筆數(shù)目不菲的潤筆費。兩邊門墻鐫刻一副對聯(lián)：承孔孟遺風有教無類；拓鄂楚霸業(yè)點石成金。

門墻右邊，一間頗大的門衛(wèi)室內(nèi)，蜷縮著一個披著舊黃布大衣的老頭，眼睛半合不閉，無精打采。

從緊閉的兩扇烏鐵網(wǎng)形門縫望去，主體樓氣勢恢宏，一溜排十二間教室，共四層，清一色白磁磚到頂。教學樓兩邊各是一幢高六層的宿舍樓，墻體為紅色。教學樓后面，也是樓高六層的學生宿舍。左邊的宿舍樓一層為辦公室及各科教研室，二樓以上為校領(lǐng)導宿舍。其中二樓一半辟為校長宿舍及校長辦公室。

會議室內(nèi)窗明幾凈，橢圓形的會議桌上擺滿了瓷質(zhì)果盤，各式瓜果點心應有盡有。會議桌中間有一個橢圓形凹槽，羅列不少塑制的花草。

圍桌而坐的只有廖廖數(shù)人：校長習青、副校長董乾坤和教導主任蘇愛平，另有一個女的，三十來歲，媚態(tài)萬端，是會計劉瑩。

習青點了一支極品黃鶴樓，環(huán)視眾人一眼，清清嗓子，布置即將開始的學期任務。

“從目前的生源看，我們的教學樓規(guī)模是大了一點。不要理會外面的流言蜚語，什么叫不務實，什么叫勞民傷財？我們的工作要做到前瞻性！這種結(jié)構(gòu)牢固的教學樓，百年都屹立不倒，是為后繼者留一筆物質(zhì)財富嘛。老董，你負責生源規(guī)劃，老蘇，你聯(lián)絡各出版社，凡與教學相關(guān)的讀物，都動員學生訂閱。學生嘛，就要接觸多學科，有助于開發(fā)智力。小劉，你預算一下本學期的費用。新年，新教學樓，就必須有一番新氣象嘛。”

董乾坤推推鼻梁上的眼鏡，慢吞吞地說：“這個，我早就思考了。我們鄉(xiāng)，就是撤銷所有的初中教學點，初一不足四個班，初二算四個，初三三個班，還不夠一層教學樓。這個學期，恐怕人數(shù)是遠遠不夠了。”

劉瑩擔心地說：“撤銷所有的初中教學網(wǎng)點，恐怕不現(xiàn)實吧？現(xiàn)在的校址離縣城近，與我們鄉(xiāng)地形形成丁字形，如今的校址是建在丁字尖上。最遠的村落離這兒有二三十里啊，剛上初中的孩子年紀那么小，怎么來回？還有路上山多水多，也不太安全。”

習青笑著說：“這是好事嘛。我們的學生宿舍每室二十人，一層能住幾百。一千多人的宿舍，有他們住，才不浪費資源嘛。”

習青瞅著董乾坤：“你那么早琢磨這件事，想必胸有成竹了？”

董乾坤嘿嘿一笑：“成竹談不上，不過有點想法。我們的校址雖然偏離了回馬嶺中心，但離縣城近，又毗鄰其他兩個鎮(zhèn)鄉(xiāng)，可以用優(yōu)惠措施吸引這幾個鄉(xiāng)鎮(zhèn)的生源。我以為，收費應比本地生便宜三分之一以上，這樣才有競爭力。”

“那是不是對本地生不公平？”劉瑩有些不忍。

習青笑罵：“你呀，婦人之見！經(jīng)濟時代，任何事都要以經(jīng)濟為杠桿。這一筆收入是額外的，拾一點總比漏一點好吧？我看事情，只看成績。好，老董的想法我支持，具體細節(jié)，你做個計劃。”

又面向蘇愛平：“你手上有多少出版社的資料？“

蘇愛平翻了翻筆計本，沉吟了一會，說：“去年我們有七家，今年計劃再聯(lián)系幾家，預計總數(shù)不少于十家。“

習青點點頭。“好，如今出版社各種課外讀物多如牛毛，各種讀物內(nèi)容都淺嘗輒止。不過反正學生也記不住那么多，有個形式就行了。有一點老蘇你要牢記：出版物利潤驚人，要盡量壓低價格。凡是只有四成以下的利潤都不要，要有五成甚至更多的利潤我們才簽合同。我重申一次，只要利潤，不看內(nèi)容！“

“知道知道。“蘇愛平連連點頭，”這幾年我一直是按照你的意思做的。“

習青滿意地點點頭，看著劉瑩笑問：“小劉，把你的計劃說出來看看。大家一起研究。“

劉瑩打開筆記本，看了一會遲疑地說：“學費是明文規(guī)定的，不能漲，必要的課本是統(tǒng)一發(fā)放的，縣教育局拿了一部分，到我們這里所剩無幾了。除開蘇主任的課外讀物，我這里能入帳的只有伙食費和住宿費，但是……“

“沒有但是，“習青有點不耐煩，他板著臉說，”從本學期起，一律規(guī)定，不管遠近，所有學生一律住校，所有學生一律接受學校統(tǒng)一餐飲。今年學生不準自帶柴火，自帶糧米。一句話，學生除了衣服，生活方面一律凈身而來！至于標準如何定，你做個計劃。“

“這樣一來，不是有部分家長無力負擔？“

“望子成龍嘛，當然要付出代價。確實無力負擔，只怪父母無用。學校不是慈善機構(gòu)，沒得人情講。當然，鄉(xiāng)級以上領(lǐng)導子女可自行選擇。反正這年頭不是我們回馬嶺中學這樣做，你能找出瀕湖縣哪一所學校不是這樣做的？我叔叔經(jīng)常搞調(diào)研，全省都是這種情況，推而論之，全國都一樣。經(jīng)濟時代，一切向錢看，學校，不做慈善事業(yè)。紅十字招牌冠冕堂皇吧？我嬸嬸就是省紅會負責人，照樣撈得個缽滿盆溢呀。“

與會者都面露喜色，頻頻點頭。

董乾坤忽然想起一事，不禁心頭一震，聲音有點顫動：“習校長，這段時間外面沸沸揚揚，說是松竹村出了個超人，本領(lǐng)通天，好多人吃了他的苦頭哇。”

習青近來一門心思全部在教學樓和開學事情上，倒是很少出門。他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子不語怪力亂神。我也聽了一點，那破玩意兒只是自欺欺人的，有那么大本事，還會窩在山旮旯里？再說天下那么大，世上不平的事他管得完？什么事瞻前顧后，都不用做了。”

習青看看手表，一揮手：“時間不早了，散會吧。老董老蘇可先走，小劉留下，還要討論一下財務問題。“

董乾坤和蘇愛平對視一眼，會意地笑笑，忙點頭。

“家里有事，早就要走了。習校長，有什么事明天再研究吧。“

習青站在二樓的樓梯口，先后送走了董乾坤和蘇愛平，正欲轉(zhuǎn)身去劉瑩的房間，卻見劉瑩正出房門。劉瑩抬頭看到習青虎視眈眈地盯著她，欲推門進房，習青喊住了她。

“小劉，到我房里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