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到了天浩酒店,其實自己也不是真的想來,只是沒有其它地方可以去。思來想去還是去加班吧,工作的時候會忘記很多煩惱,累了倒頭就睡,不給自己多余的時間去思考。
走進大廳,服務生很殷勤的走過來要幫我拿那兩幅畫。我機械的反應,喊了一聲,“別動。”服務生隨即愣了,我好不尷尬自己的言語行為,“對不起,我自己可以。”服務生聽了才笑怏怏的退到一旁,別是他以為我神經錯亂了吧。
“嗨,溦雨,你怎么來了?”前臺小李問。
“哦,我去街上了,回來時路過順便過來看看,對啦,今天都誰在這兒呢?”我隨便問著。
“楊總好像在吧!”小李說。
“今天他沒休息嗎?”
“沒有,他打算休息的,但是聽說歐陽經理今天生日,他被邀請去了。”小李邊整理著帳目。
“原來又在趕工啊——”我尋思著,那還是走好了,免得碰到他,現在的我,只想清凈清凈,害怕任何人的勸導和安慰,別人根本不能體會我現在的心情,因為連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
也許,有一個地方還會讓我覺得這世界是溫暖的,想著摸了摸凌云留下的那幅畫,該去看看他了。
正當走出門外時聽見有人喊,“溦雨——”我裝作沒聽見,只想快點逃掉。
“等等,溦雨,溦雨。”天浩追了出來,拉住我的胳膊。
“這么喊你都沒聽見,我是瘟神啊。”天浩有些生氣,臉上滿是疲勞。
“對不起,——”我不好意思笑笑,心想:“我比你更像瘟神。”
“你到這兒干嘛來了,不是休息嗎?”他問。
“出去溜達,順便到這兒的,這不正想回家去呢嘛。”外面的陽光很亮,不得不讓我瞇起眼睛。
這時一輛車在我們身邊停下了,是歐陽錦慧。
“喂,幾點了,還磨蹭什么呢?怎么還不去準備,你不說晚上早點來嗎?”她邊下車邊打傘,看來她更怕太陽光損傷她細嫩的肌膚。
“呦,溦雨也在啊!正好,晚上一起去吧!”歐陽錦慧很熱情。
“哦,我不去了,我還有事要做,你們早點準備去吧!到時別讓朋友們等急了。”我笑著說。
“那好吧,溦雨,既然這樣,那我和天浩先走了。”說著她去挎住天浩的胳膊,只見天浩向后退了一步,也許是無意識的。
“哎……等等,錦慧,我看我得和你說對不起了。”天浩露出報歉的笑容。
“什么?你也不去。”歐陽錦慧有些急。
“算是吧,不過,禮物你還是要收的噢。”說著天浩不知打哪里變出一個非常精美的盒子,送到歐陽面前。
“你不去,這Parrty還有什么意義嘛!”歐陽很不滿意。
“那怎么辦?誰讓你生日和我的老同學的到來是一個日子呢!我們分別已久,他過來看我,你說我——”
“行啦,好啦,去見你的老同學吧!可誰又知道是不是你同學真的要來。”說著歐陽錦慧瞟了我一眼,那一眼讓我說不清是什么感覺。總之,我是不該站在這兒的,所以,我隨便找了個借口就走了。只聽后面天浩說,“歐陽,快走吧,你也早點準備去吧,這對你來說可是一件大事。”接著“呯”的一聲關車門的聲音,不一會歐陽錦慧的車從我身邊呼嘯而過。
“BYEBYE,溦雨。”歐陽從車里喊。
“再見——”我也招了招手,看著她遠去才覺得舒坦了一點。
天空似乎多了些薄薄的陰云,太陽也收斂了一些熱量,我也估計天氣預報應該不會報錯吧,說今天有小陣雨,不過有雨的跡象也不太明顯,或許它來之前也想帶給人們一點神秘莫測的感覺嗎?
這條路只有一個方向,卻也讓我猶豫不決的走。“艾華,我還有必要為他醫治嗎?如果他好了會怎樣,到時凌宵怎么辦?如果治不好又能怎樣?重要的是艾華現在很快樂,也許我的醫治是多余的。”我這樣想著禁不住感覺到自己很凄涼。
“笛,笛……”一陣鳴迪聲,這是我討厭的聲音,不曉得道路那么寬非要擠到我這里幾厘米嗎?還是駕車技術太生疏都跑到人行道上來了?現在的新手上路,就差警察為他們開道了。
“溦雨——”此刻最不愿意聽到別人喊自己的名子了,因為我極度的想靜一靜。
我懶懶的回頭,“天浩?”
“上車吧。”他打開車門。
“你不是去找你的同學了嗎?”我問他。
“上來吧,那是我善意的謊言。我今天只想清凈,這幾天累壞了,所以我放過了我自己。”
我聽了心想,“難道歐陽錦慧就是那么好騙的?那種女人精明的能在睫毛上打孔。”
“這不太合適吧!怎么說歐陽錦慧也是真誠的邀請你,你就這樣敷衍她,你不怕她找你后帳啊?”我輕笑著說。
“沒什么,我最不怕的就是別人找我的后帳,如果單位的職工過生日老總都要去參加,那我得備多少禮品啊。再說,她那多么的朋友也不缺我一個,情意到了就可以了。”他對自己的不識抬舉還振振有辭。
“好了,別再站著了,快上車來,再過一會,警察就要來拖我的車了。”天浩催著。我也就不必再客氣。
“今天你又加班了。”看到他強裝精神的樣子。
“可不是吧,昨晚弄了一夜的企業經營規劃,沒弄完,今天又加了幾個小時,直到現在我算是休息了。”他有些哀怨自己的工作。
“你太辛苦了。”我不由的說。
“其實這也沒什么啦,好在有老爸指導,讓我省力的多了。”他自豪的說,我也笑了,“楊叔叔有你這樣的兒子,他應該驕傲。”
“你怎么不去協助夏叔叔呢?”他問。
“你看我像那塊料嗎?”他聽了笑笑沒知聲。
天氣果真陰了起來,幾個雨點已經打到車窗上,即刻窗子上出現了許多道水線,彎彎曲曲的很美。
“真得下雨了。”我自言自語。
“你怎么知道會下雨?”他問。
“聽天氣預報啊。”我回答。
他聽了哈哈大笑起來,“你真有意思——”我有點摸不著頭腦。
“我就是聽天氣預報的呀。”我又強調一下,他止住了笑。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太笨了,你除了聽天氣預報還能會怎樣知道呢?”我聽了也跟著他笑。
“你呀,就是頭腦太復雜了,難道你會以為我有先知的能力呀!”他聽了沒說話只是輕輕搖頭,似乎還在品味剛才自己所犯下的無知。
雨下著,沒有狂暴、沒有焦燥,只是那樣隨著風輕而柔的飄著,不稠密也不稀疏。
“你去哪兒啊,我送你吧。”
“到前面**公墓。”
天浩遲疑的樣子,“嗯――?”
“想問我是去看誰吧。”我說。
天浩一笑,“我實在想不出你在這里有什么朋友。”
我只說了一句“是啊!“便不再言聲,只望著窗外的細雨。天浩也不再言語了。
我帶上了兩幅畫下了車,告訴天浩回去好好休息。天浩讓我拿著傘,但我更想聆聽和感覺這細雨的聲音和敲打在身上的力量。那樣,才會讓我覺得,我是個有知覺、有感觸的人。
踏著層層臺階,兩邊蔥蔥蘢蘢的花草樹木散發出沁人心弦的草香味和花香味。也許是因為受了雨的愛撫,所以這里的一切越發新艷。就連灰色的臺階也像有了靈氣一樣,踩踏在上面猶如輕懸在天地間,向下望,看盡了世間微不足道的煩擾,向上望,享受著清新潔雅的自然界,此時不能不贊嘆女媧娘娘偉大而又細膩的杰作,這里確實適合一個自由靈魂的歸屬。
站在一直保持著微笑的男孩面前,原來他的容貌在我的腦海里是那么的清晰,雖然自己覺得他早被遺忘的角落里,但如今才明白那個角落里的記憶是最牢固的。
“凌云,我來看你了!讓你等了很久,對不起。”
“這是我們第二次見,當然了,這不是最后一次,以后我會常來的。”
“你姐姐很好,有艾華照顧,也許你會問,我會那么甘心的讓艾華去照顧她嗎?我當然不甘心了,因為我也愛艾華,這你是知道的,但是她現在比我更需要艾華,所以我愿意祝福她。當然了,我想這樣的話,你會更放心吧,這也是我想要的。”
“我想在這里讀你留下的信和畫,但是還在下雨,淋濕了就沒法看了。”我說著望了望天,想著現在要是出道彩虹該多好啊,那是耶和華神和挪亞之間的約定,多神圣的約定啊。
“你看吧,我為你打傘,這樣就不會淋濕了。”天浩突然從身邊說。我驚恐的望著他,“你什么時候上來的,在這種地方神出鬼沒,會嚇死人的。”
“在你上來的時候,我就上來了。”天浩不以為然,心安理得的望著我微笑。
我看了看頭上的傘,怎么那么熟悉,藍色的,就像藍天的顏色。一時之間,我竟然不知道處在何種地方,在公交車站嗎,打傘的男孩回來了嗎?真奇怪,出現幻覺了?
“你怎么了?”天浩問了一句,才使我從半幻半夢的狀態中醒來。
“哦,沒什么,真是見鬼了。”我用手捶了捶額頭。
一絲涼風襲來,身上隨即打了個冷戰,使每根神經都徹底清醒了。
“冷了吧。”天浩問。
“不冷。”我答。
天浩不再言聲,只管舉著傘和替我抱著那兩幅畫。我拿出信,在傘的籠罩下信低也成了淡淡的藍色。看著整齊的一行行黑色小楷,讓我不由得看了看石碑上那張永遠微笑著的臉。
“我開始念信了,凌云,你留給我的信。”我想凌云應該聽得見吧,希望他能聽見。
“我知道你叫雨,從姐姐那里聽來的,也許你不曾記憶過我,但我活著的一生里,除了姐姐只有你能讓我記住和惦念。
其實,這是個錯誤的相見,或者說你錯長了容貌,連姐姐都驚訝你長得太像太像我們的母親。別人都說我是自閉癥患者,也許吧,我不否認,從母親走的那一天,我就再也釋放不了自己的心,我想念她,一直想念,直到死的前一秒我還在想念她,我想,也許我會在另一個世界見到她,當然,也許不會,但我不后悔。因為老天已經應承了我一個愿望――那就是在我還活著的時候再見母親一面。你知道嗎?我真的見到她了,真的見到了,那么真、那么切,而且就站在我身邊,近得我伸手就可觸及,遺憾的是她沒有抱抱我,沒有。雖然我是那么那么想讓她抱抱。
雨,你很想知道我是在什么時候見到她的吧――就是,在見到你的時候。當時,我竟迷糊的認為,我從時光里又回到了十年前,我經常出現這種幻覺的,但一次都沒見到過她,除了那一次。
那一刻,我竟然恨過你,也許不是恨你,是恨媽媽,可是恨只有那么幾秒鐘,我更愛她、想她……所以,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我憑著兒時的記憶描繪了她的容貌,也許是你的容貌。
我知道,你會來看我的,謝謝!你是個純潔簡單的女孩,在你看那些畫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了。當時我很羨慕艾華,羨慕他全心全意的愛你,可能你都不會知道,一個男人把女人愛到骨子里是什么樣子,艾華對你就是這樣子。
我知道,我們今生只有一面之緣,那么,答應我最后一個請求,無理的請求,讓凌宵幸福,我知道你能。
……”
讀完信,雨也停了,天漸漸的亮了起來,花、草、樹葉上遺留的雨滴,像晶瑩剔透的珠子一樣鑲嵌在上面悠悠的晃動著,折射著各種顏色的光;有的已經劃落,留下了淡淡的水痕,像淚跡一般。一道彩虹也從天角漸漸的清晰,像是故意要襯托這雨后的新艷。
“凌云,你終究還是能分清楚我、你媽媽和你姐姐的角色,對嗎?”我苦楚的笑了笑,“你放心吧,你姐,她會幸福的。”
我把兩幅畫和信都放在了石碑面前,“其實這三件東西都不屬于我,不是嗎?凌云,放在你這里吧,算是我們的約定。明年的今天,我再來看你。”
石階上有的地方已經積了些清水,石階的紋路越發清晰可見了。踩踏在上面,感覺著冰涼的雨水透過鞋子浸到腳底,突然間感覺好冷,我抱了抱身子。
“冷了吧?”天浩將西裝脫下來給我披上。
“還可以。”我依舊抱著肩膀。眼睛漫無目的的游歷著眼底的萬物,好像這一切都與自己無關似的。是這樣嗎?我問自己,一個已逝的人還能完成自己的心愿,我呢?我到底還能為自己做些什么?留下來,我錯了嗎?現在的艾華,對我來說,到底算是什么?他真得不記得我了嗎?忽然間覺得,自己真得很像瓊瑤筆下的另一個婉君。只不過,婉君一直是被三兄弟愛著的,即便她等了一輩子,而我卻是被一次次的丟掉、被放棄,我那么不值得被選擇一次嗎?還是,我真的不值得他們再愛一回?
眼淚無知無覺的轉在眼睛里,模糊了前面的景致,放大了心里的疼痛。潸然淚下,還沒嘗到它的滋味就又讓風收走。
天浩一直跟在后面,或者是我故意要走在他的前面,因為不想被他發現什么,所以,我總落下他一步之遙的距離。我摸了摸自己冰涼的臉,感覺著自己手心里余下的溫度,卻又讓眼淚濕了自己的手心。這時,我又恨起了自己的軟弱,艾華選擇了凌宵,并不是因為凌宵或者凌云,那是對于“愛”的選擇,任何人都沒有權力和能力改變的。
“溦雨――”
突然聽到天浩在身后叫了一聲,我趕緊拭了拭臉上的眼淚,停站在原地沒有回頭。
天浩從身旁繞到我的前面,我慌亂的將頭更低一些,試圖用頭發遮住自己掛著淚的臉。他沒有說話,只是用手輕輕的撥開擋著我臉的頭發,然后用一塊繡著長青藤的手帕輕輕的擦拭。
也不知道是因為什么,心里面更苦、更疼了,似萬箭穿心。天浩的舉動無疑讓我又一次清醒的知道,艾華他不會再回來了,他忘了我。想到這兒,眼淚便肆無忌憚的涌出,像融化的冰一樣。
突然,天浩將我擁到他的懷里,他不說話只用手輕輕的撫摸著我的頭,感覺就像父親安慰受傷的女兒一般。
不知道是因為他像父親一樣的慈愛讓我放泄了自己,還是自己爆發了存儲已久的委屈和怨憤,總之,他高檔的襯衣成了我暫時的淚襟。此刻,再無他想,只想痛快的哭,再不用顧及什么,再不想為誰思考,由著自己的性子讓自己任性一次。
已經忘了時間在走,頭埋在天浩的懷里還在抽噎著,已經沒有了淚,雖然女人是水做的,但又能有多少淚為一個人而流呢?哭泣過后倒有些許坦然了,被抽空的心反而平靜了許多。
“不太痛了吧。”天浩一直抱著我,從未松開過。我聽了只輕輕的點點頭。
“那我們回家?”他像商量女兒一樣的口吻。我聽了還是點頭,好像哭得時間太長,嗓子有些沙啞了,不愿意發出聲音,也不愿意說一句話。
他從懷里放開我,把披在我身上的衣服給我穿好又系上扣子。他的西裝穿在我身上像件袍子,不過也顧不了那么多了,自己任著他照顧著。
“來,哥哥背,我們回家。”天浩說著蹲在地上。
望著他的寬闊的后背,突然間,感覺好熟悉的一幕,但轉瞬即逝。
我竟沒有猶豫的趴在他背上,他毫不費勁的站起身,說了一句“還是那么輕。”
我聽到了,并不曉得他說的是什么意思,或者我已經失去了分析和思考的能力,總之,什么都不愿意想,大腦雖然異常的清醒,卻想讓“心”靜靜的、靜靜的睡一會。
天浩一直也沒說話,就那樣慢慢的邁著步子,像是怕驚擾了背上的我。我也沒什么想說,就那樣歪著頭,臉貼著他的背,兩只胳膊攏住他的脖子,像是賣火柴的小女孩找到了溫暖的屋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