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厚在那一刻幾乎產生了一個錯覺,飛行車越過一座又一座的山頭,急速朝前飛去,使他仿佛又回到了滿眼都是綠色的火星農業區,回到了他的農莊。綠色。還是綠色?;仡^朝城市望去,一座座摩天塔樓漸漸消失在天際。銀色。如微縮的景觀。望京城最核心的區域是四方形。而隨著城市不斷地向外延伸和擴展,越朝外走城市也就慢慢變成了圓形。從高空朝下看的話,城市仿佛是鑲嵌在地球表面上的一枚巨大銅錢。銀色的銅錢。金屬。使城市看起來有一種十分堅硬的質地。陽光很好地照著。偶爾銅錢的塔樓上反射出一束束明亮的光芒。直到光芒完全消失,羅厚才回過頭來,朝自動飛行車下著指令:“請降低航速,標一下森林的中心位置?!睂Ш狡辽虾芸斐霈F了整座H森林的三維圖形,接著三維圖形變成二維。飛車鎖定一個目標,微微一側身,扎進森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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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局。偵緝室。楊松指著那副巴比倫酒店的三維影像圖,神情嚴峻地說道:“巴比倫酒店是一座很古舊的建筑,里面仍然保持著21世紀一二十年代的風格。事發地點主要集中在三樓的衛生間。經過初步勘查和統計,計衛生間鏡子破碎一塊,窗戶毀壞一扇,地面瓷磚,砸碎四塊!通過現場勘查和受害人的供述來看,作案者基本可以確定是一個機器人!不知道大家有沒有什么不同意見?”
楊松戴著塑膠手套,手里捏著一張紙片:“這是在現場垃圾筐里發現的一張傳單,與那顆人頭放在一起。上面有一些字,我來給大家念一下:殺滿三百,天下太平!落款,職業割頭人!什么意思?”
楊松環視著大家:“如果根據字面意思來解釋的話,我們大體可以這樣認為,這個兇犯是要不斷去殺人的!兇犯挺狠,要殺三百個,才會住手!而且,看起來這個人還是個職業殺手!”
楊松神情嚴肅:“情況,確實很嚴峻,不管他是想殺三百個也好,是殺幾百個也好,現在最起碼已經有一個人遇難了!這一點,迪里金做得很好!迪里金,巴比倫酒店那幾個住客,有沒有異常反應?”
迪里金皺著眉,說:“目前還沒有!”
“也就是說,他們還不知道我們在衛生間發現人頭的事情?”
“應該不知道!因為當時發現人頭后,我立即用蓋子捂上了!當時主要考慮怕引起他們的恐慌——”
楊松認同地點頭:“上面對這件案子特別重視!說實話,我們望京十幾年沒有發生這樣的惡性殺人案了!在這里,我再次重申一遍,根據上面的指示,所有參與這件案子的警員,任何人都不能泄露在望京酒店發現人頭的事!包括,在郊外發現的那具無頭尸首——”
眾人神情嚴肅。
“托托,報告一下你那邊的情況——”
托托也是一位機器人警員:“根據化驗和檢測證實,在郊外發現的那具無頭尸首與在巴比倫酒店發現的人頭是屬于同一個人,這一點沒有問題!死亡的時間,應該是在八月十二號晚上九點多鐘!”
“這個人的身份能確定嗎?”
“初步認為,受害者是一位流浪漢——”
楊松眉頭皺得更緊,說實話望京已經多年沒有發生這樣的惡性案件了,偏偏他所在的轄區出了這樣的事情,楊松確實感到有些壓力:“兇犯究竟想干什么呢?在郊外殺了人,然后把人頭拋到巴比倫酒店里?蓄意制造恐怖氣氛!你們認為呢?”
眾警員都不置可否。
“可是,如果殺人者確實是一位機器人,可這個機器人為什么要殺人?”迪里金提出了疑問。
“是啊,為什么要殺人?”楊松輕輕敲著桌子,“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答案,肯定是有的!這就需要我們去尋找!踩碎了地面瓷磚,踢碎了窗戶,然后從三樓跳下去,飛快地逃竄,根據龍皓的證實,除了機器人,一般的人類達不到這種水平!”
“可在現場留下的血跡,怎么解釋?”迪里金問。
托托也是一個機器人:“現場留下的血跡,主要集中在窗戶位置,包括在巴比倫酒店后院墻根下,也有幾滴血跡,不過已經滲在泥土里,很難提??!經過化驗顯示,那幾滴血與人頭上的血跡不是一回事!”
“據那個受到驚嚇的孩子說,兇犯在打碎鏡子后,曾經威脅他,那個孩子有沒有受傷?這一點能不能確定!”
“那個孩子沒受傷!這一點能確定!”
“另外那個大個子呢?”
“也沒有!”
“這就怪了!迄今為止,我們還沒有造出帶血的機器人!”楊松奇怪地看著大家。
迪里金在一旁沉思良久,抬起頭來,說:“楊頭,會不會有這種可能——”
楊松看著迪里金。
“兇犯不是一個機器人,而是一個真正的人類偽裝的機器人!兇犯很狡猾!他用這種方式來迷惑人,以達到把我們引入歧途的目的——”
楊松不置可否,倒是對迪里金的想法很感興趣。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情況。兇犯確實是一個機器人,但他故意灑下幾滴人類的血跡,同樣也是為了迷惑人——”
迪里金當然越說越糊涂。
楊松沉思了一陣,說:“迪里金剛才說得,有一定的道理!但不管怎么說,畢竟都是猜測!迪里金說的第二種情況,比較勉強一點,在那種很危急的情況下,我不認為兇犯還要故意灑下幾滴血跡——,當然,究竟是那種情況,還是要由事實說了算!另外一點,我希望大家不要忘記,二十年前,黑社會的頭子黑蛇在巴比倫酒店制造了血案,一家四口全部被殺!也因為這樁血案,黑社會被我們打掉!二十年后的今天,在同樣的地方又發生了這樣的惡性事件,而且兇犯殺人后,分尸,把人頭拋在巴比倫酒店里,而且不早不晚,恰恰選在巴比倫酒店住進人來的時候!大家可以想想,難道這一切僅僅是巧合嗎?另外一點,我認為,如果一個對巴比倫酒店不熟悉的人,他在干這一切的時候,會這么輕車熟路嗎?而且根據那個孩子的供述,兇犯曾經跟他要那些熒光照片!什么熒光照片?為什么要熒光照片?我認為,這很可能是熟人作案,或者說,最起碼是對巴比倫酒店很熟悉的人!至于兇犯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當然,只有兩種可能!一種,他是個機器人!一種,他是個真正的人類!我個人的話,傾向于第一種情況——”
眾警員都眉頭緊鎖不語。
“還是那句話,上面對這個案子相當重視,要求我們限期破案!望京是首善之區,不能因為這件案子影響了首都的形象——”
眾人點頭。
楊松再次站起來,環視大家一周,神情嚴肅地說:“現在,我分配一下任務。第一小分隊,由迪里金負責,廣泛地在望京,在阿加爾塔,展開調查!第二小分隊,由托托負責,暗中保護巴比倫酒店的那家房客,說實話,他們不離開那個地方,對我們有好處,對兇犯來說,也能起到一定的迷惑作用,當然,前提是,確保那家人的安全!——”
楊松還沒有安排完任務,這時一位警員急急忙忙地走進來,遞給楊松一份簡報。楊松看完,啪地一聲拍在了桌子上:“我C他哥的,越忙的時候越出叉子,帝國監獄的這些王八蛋才是些飯桶!真他M的——”楊松頓了一會兒,冷靜下來,說,“上面怎么說?”
“上面要求,密切注意望京和阿加爾塔的可疑人員,如果發現了黑蛇,可以不惜——”警員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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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松拍拍迪里金的肩膀,說:“辛苦你了,迪里金——”
迪里金撓撓頭皮,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這個,是應該的。主要一點,阿加爾塔紛紛擾擾,魚龍混雜,里面的暗穴地道盤根錯節,如果沒有熟識的向導,真不知道該從哪里下手——,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問一下龍皓,那里的情況,他想對熟悉一些——”
楊松摸著下巴考慮了好長時間,才說:“好吧,我問一下龍皓!不過,迪里金,有一點一定要記住,這邊發生的情況,任何一點都不能透露給龍皓!他必定不在編制,萬一出現什么問題,對我們不利,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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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厚在森林里那塊空地上停了飛車。智能駕駛系統向他發出問詢:“需要我在這里等您嗎,先生?”“是的,請在原地待命,我有一些事情要處理,等完畢后,還要返回城里!”“好的?!绷_厚朝四周看看,只見絲絲縷縷的光線從繁密的枝葉間灑落下來,如巨大的蜘蛛絲一般。遠處瀑布閃著白光,發出隱隱的轟鳴。他拿出一把隨身攜帶的折刀,一節一節打開,足有四十多公分長。他砍下一根烏桕樹枝,削掉雜枝,一頭削成尖尖的矛頭。他掄起那根長矛猛地朝那些灌木砸去,只聽“咔嚓咔嚓”的一陣亂響,灌木紛紛折斷。眼前現出一條小溪來。小溪邊,落滿枯葉,松針。偶爾還有一條小魚從小溪里跳起來,又“啪”一聲落進水里。羅厚跳過小溪,一路砍砸著雜花亂樹,沿著記憶中的方向朝前走。此時陽光越來越少,腳踩在地上,每一步都會從腳下泛起一層腐殖質來。偶爾一不小心,還會踩到一團水洼,一條水蛇像箭一樣從水里竄出來,飛遠了。羅厚捂著胸口,他甚至有些后悔讓飛行器停在了森林的空曠處??裳矍暗那闆r證明羅厚的判斷是對的,越朝里走森林里樹木越稠密,灌木也越紛亂。即使飛車設計得再靈活,也很難在這密林里自由穿行。
羅厚在一棵十人才能合攏的大樹前停下。他抬頭看著樹冠,如一座巨大的屋頂覆蓋。他想這要是在他的故鄉,這棵巨樹上至少可以住十戶人家。在他故鄉的森林里,遍地都生長著一種黃色的藤條,人們就用藤條在樹上編織房子,像巨大的繭一樣,掛在樹上。繭與繭之間同樣有用藤條編織的橋相連。高處的,矮處的;長的,短的;那繁復的程度不亞于一座密密的網。每逢集市的時候,羅厚總會和蓋克到綠藤村那棵最大的樹街上去趕集。藤條編織的大街,既平坦又寬闊,兩邊都有欄桿,頂上都有涼棚。陽光從密葉間灑落,各種各樣的藤類花朵熠熠生輝。每到夜里,他故鄉每一座樹林村里都會燈火輝煌,街巷里,大樹上,人們提著燈籠,點著蠟燭,人來人往。密林間,各種各樣的小飛蟲閃著瑩瑩的燈火,在樹林里來回穿梭。輕霧常常彌漫著樹村,宛若仙城。而此刻在這里,雖早已到了清晨時分,樹林里還是昏蒙蒙的。
羅厚剛剛跨過一條生滿苔蘚的樹根,一種嘶嘶的聲音忽然在他耳邊響起。他立即停住了。接著,便猛地一歪頭。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條白色蟒蛇像箭一樣緊貼著他的脖子竄了下來。蟒蛇想不到會撲了個空,整個身子像一根肉棍一樣摔在地上。莽蛇很快在地上翻了個身,再次張開血盆大口朝羅厚撲來。羅厚緊緊攥著那根棍子,朝一邊猛地一閃?!斑青辍币粎补嗄颈痪掾簲?。羅厚躲到一棵大樹后面。巨蟒再次襲來。卻說羅厚很快翻轉了棍子,在一剎那,矛尖準確地刺在了白莽的脖子上。因為用力過度,長矛整個兒把白莽刺穿了。劇痛使白莽劇烈地翻滾。羅厚緊緊攥著長矛,被巨蟒接連掀了幾個跟頭。在一個巨大的樹根后面,羅厚蹬著樹根拔出了長矛,“砰——”棍子狠狠砸在白莽腦門上。白莽張開血盆大口,噴出一股綠色的毒液來。肉棍在地上翻滾了幾下,頃刻斃命。羅厚身上已經被冷汗濕透。他拄著長矛,用腳踢踢白莽的身體,喘息了一陣。狗急跳墻。人急了發出的力量也是驚人的。羅厚雖然長得五大三粗,但與一只白色蟒蛇搏斗,這還是第一次。他不敢再遲疑,撥開眼前紛亂的灌木,疾疾地朝森林深處走去。
方位儀上顯示的數字是北緯36度西經25度,這個數字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錯的??裳矍暗木跋蟠蟠蟪龊趿_厚的預料:一大片空地,長滿了雜亂的灌木和長長的藤蔓。一些細細的小樹從藤蔓里生長出來,與周圍那些參天巨木相比,這里顯然不是森林原生態的一部分。羅厚用藤蔓挑開密密的藤蔓。在一塊類似于墳丘的地方,羅厚發現了半堵白墻,裸露著殘破的紅磚。顯然這里已經廢棄很久了??盏乇泵媸且欢虏桓卟话那嗍瘞r壁。巖壁上長滿通紅的烏桕樹葉。沒錯,在二十多年前,這巖壁下面是有一大片隱蔽的建筑的,而現在呢?那座龐大的建筑顯然消失了!一枚紅色徽章映入羅厚的眼瞼,羅厚拾起來,用手輕輕一抹,上面現出這樣幾個字來:第一科研所。羅厚把徽章放進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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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厚剛想順著巖壁朝前搜尋,前面卻傳來隱隱的腳步聲。他心里一驚,忙趴在濃密的灌木后面。
巨樹后面漸漸走出兩個人來。
兩人都穿著黑色的衣服。其中一個年齡較大,臉膛黑不溜秋的,頭發向后梳。鼻子上還戴著墨鏡。
另一個是個年輕的。只是,他的肩上綁著兩扇黑黑的翅膀——
羅厚不由倒吸兩口涼氣。
“嘿,咱們這是到哪里了?”
“離出口很遠了吧?”
“應該是——”
“奶奶個B的,但愿老板別發現咱們才好——”
“不會的,老板去首都了,沒個十天半月回不來——”
“嘿,我說,要是——,嘿嘿——”
“你什么意思?”
“教練,你不是老想出去嗎?這可是個機會呢——”
“砰——”
年輕的頭上挨了一鑿栗。
“想什么呢?嗯,想什么呢?老子走了,誰給我發工資?”
“那倒是——”
“別他M地胡思亂想了,記下這條路線,興許以后有用——”
“嘿嘿,我腦子不好使——”
“真是他M地笨蛋!”
帶翅膀的人活動著筋骨,渾身格格作響:“M的,我好想殺人!”
“別著急,實話給你說,那些人不是我們的對手!”
“M了個B的,有什么了不起的——”
“記住,回去以后,時間抓緊點!新任務馬上就要下來了,這一次,誰都不能給我掉鏈子!明白沒有?”
“放心——”
“M了個B的,老子就不信,玩不過這些熊玩意兒!”
“沒問題,咱是干什么的?”
“哎,前面一只,快點——,快點——”
年輕的忽然一下飛起來,準確地捉住了一只野雞。
“幾只了?”
“八只!”
“M的,場里的伙食難吃死了!老板,心太黑了——”
“以后我們常來打打獵就是了——”
“常來打獵?別異想天開了!老板不是傻子——”
“那倒是——”
“我們已經走了很遠了,往回走——”
腳步聲漸漸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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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厚再次從灌木里站起來時已是中午,絲絲縷縷的陽光從密葉間灑落下來。
他沿著那兩個黑衣人所走的方向悄悄走了一段時間。剛跨過一蓬灌木,忽然腳下一個踩空,整個人便掉進一個深坑里。
借著深坑里幽幽的光線,他看見里面有一個類似人形的生物,先是看見一張白生生的臉,隨后是背后黑黑的兩個東西。
羅厚忽然覺得腦袋上“砰”地響了一下,隨后便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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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京。
巴比倫酒店門口。
龍皓從自動售報機上買了一份報紙,一張一張翻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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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加爾塔地下城。
2012烤肉王。
龍皓手里拿著一塊人造肉,正在逗引王二養的那只大狗。
大狗忽然一下跳起來,猛地咬住了龍皓的胳膊。
龍皓把狗提起來,轉了一圈,然后狠狠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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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機器人之家。
龍皓悄悄打開一個鋼制密碼箱,從里面拿出一個玻璃瓶來,他打開玻璃瓶,里面馬上跑出一只黑色蜘蛛。
蜘蛛跑到龍皓的手上。
龍皓久久把玩著蜘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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