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藏室里,羅厚、梅森、龍皓和小四坐在角落里。
這是羅厚們來到藍血工場的第二個星期。三人都有些焦躁。
小四坐在一堆掃箸上,用一根竹苗剔著牙齒,同情地說:“要我說,你們真不該來這個鳥地方!”
梅森苦笑笑。
“你多大了?”羅厚問小四。
“你猜猜。”
“你不到二十歲。”羅厚說。
小四嘎地一笑:“沒猜準,再猜!”
“我猜不到。”
小四悄悄朝門口看了一眼,放低了聲音:“其實,我,今年三十二歲了——”
羅厚看了梅森和龍皓一眼,三人都有些驚奇。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長到十八/九歲的時候,就定格在這樣了,你沒聽見暴蛇教練說嗎,在這些隊員里面,數我年齡最大——”
“你好像不大跟他們在一塊兒?”龍皓指指隔壁那些正在訓練的異形人。
“嗨,說實話,暴蛇教練早就放棄我了——”
“放棄你?為什么?”
“為什么?因為我不長進唄——”
“你在這里呆了多少年了?”羅厚好奇地問。
“我也不知道,在這里,根本就感覺不出一年四季來,反正天天都是這樣——,可能,一兩年?可能,十幾年?誰知道呢?”
“你是怎么進來的?”龍皓問。
小四躺在掃箸堆上,嘴里含著一根竹苗,幽幽地說:“說起來,那可遠了。那年我犯了點小錯誤——,正在大街上走著呢,可能是偷別人錢包了還是怎么了,總之,被人發現了,我就跑,跑,跑,可最終還是沒跑掉,被人逮住了——”小四笑了笑,又道,“反正,就是一伙警察吧,逮住了!后來,后來,反正我也說不上是怎么回事,就被送到看守所去了。好大好大的一座白房子,里面有好多好多人——,我在那里住了不長時間,隨后就被送到這里來了——”
“你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龍皓問。
“這個誰不知道,藍血變種人工場唄!”
“你一進來就知道嗎?”梅森問。
“哪能呢?我才來的時候,還以為這是勞J所呢!我心想,不會吧,偷人一個錢包,判這么重的刑——”
龍皓定定看著小四,仿佛要從他臉上看出一點什么來似的。
“后來我才知道,這里竟然是干這個的!再后來,他們就給我打一種針,把我放在一個大機器里面,又泡在一種藥水里——,總之,難受死了,沒這么折騰人的——”
龍皓這時放低了聲音,問小四:“那些人,我是說,那些藍血異形人,也是這么來的嗎?”
小四搖搖頭,說:“那些人是怎么來的,我不知道,不過他們從來不談他們以前的事情。他們好像,好像都忘了——,還是,不敢說,反正,我不知道——”
梅森盯著小四背后那一對黑黑的翅膀,說:“還疼嗎?”
小四回頭看了看,用手撫摸了一下,說:“剛開始變形的時候,簡直疼死了,現在好多了——”
龍皓又看看隔壁:“他們,翅膀能縮回去,你的呢?”
“我的?我的縮不回去了!再說,縮回去干嘛呢?只要不疼,管他呢——”
小四坐起來,忽然一下伸展開了翅膀。小四的翅膀是烏黑油亮的,展開來有兩米多。小四忽閃忽閃地,一股小風頓時在儲藏室里刮起來:“涼快嗎?”
梅森緊緊抱著膀子,果然打了一個噴嚏,他捏捏鼻子,說:“快別扇了,這里本來就冷!我都快感冒了!”
“你能飛起來嗎?”羅厚好奇地問。
“應該能行吧!誰知道呢?反正,我沒試過——”
小四收起翅膀。他背上像背了個炸藥包。
“你們困嗎,睡一覺吧!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小四剛想在掃箸堆上躺下來,儲藏室外面暴蛇的喊聲便像炸雷一樣滾了進來,小四不由渾身一個哆嗦,連忙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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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眼狗,你他M地死在里面了,老半天不出來,你脊背又癢癢了是不是?”
小四剛從掃箸上站起來,儲藏室的門便“嘭”地一聲被踢開了。
“你他M地耳朵聾了,喊你老半天——”
“教練——”
“廁所打掃完了嗎?”
“打掃完了。”
“二百遍?”
“二百,二百一十遍!”
“誰讓你打掃二百一十遍的?你他M地腦子有問題啊?我讓你打掃二百遍你就打掃二百遍!你多打掃十遍給誰看啊?你他M地想當勞動模范啊?”
“我知道了,教練——”
“給我倒杯水來,我要涼的,特涼特涼的——”
“知道了——”
暴蛇掃一眼坐在角落里的羅厚和梅森們,“嘭”地一聲又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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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四再次貓著腰走進來時不由掩著嘴,笑得咯咯的:“哎呀媽哎,笑死我了——”
羅厚拍拍他的肩膀,說:“你笑什么?”
小四捂著肚子,好長時間才停下來。他看看四周,放低了聲音:“你們不知道,暴蛇教練喝的水,是我從,從馬桶里灌的,咯咯咯——”
三人吃吃笑起來。
“你們不知道,還有,還有更好笑的。上一回,餐廳里燉的是豬大腸,暴蛇教練用的筷子,是我在屁股眼里捅過的,他愣是沒聞出味來,還說,嗯,嗯,今天的豬大腸味道不錯,挺濃,夠味!咯咯咯——,還有還有,那天,暴蛇教練要吃臭豆腐,那塊豆腐,是我,是我,拉了一泡屎腌的!咯咯咯——”
然而這一次三人沒有笑出聲來。小四回過頭去,不由頭上冒了一道白氣,只見暴蛇正剔著牙齒,一臉壞笑地站在他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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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啊小四,看起來,今天你心情挺不錯啊——”暴蛇一臉壞笑。
小四雙腿有點發軟:“教練——”
暴蛇呸一聲吐出牙縫里一塊肉粒:“廁所我看過了,打掃地不錯,值得表揚——”
小四一聲不吭。
暴蛇悠閑地看著儲藏室,走了幾步:“這日子過的,不錯啊!清清靜靜,吃飽了就睡,睡飽了就吃!我說,你們三位,跟老板什么關系啊?”
三人都不回答。
“怎么,都啞巴了?”
“沒必要跟你說吧——”龍皓看不慣這個臉膛黑黑的漢子,說話絲毫不客氣。
“嘁,你這話說的——”暴蛇原地轉了兩圈,“你們不說,我也明白!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嗎?老板發下話來,讓我多多照顧照顧你們!我本來不想管你們的閑事,可我看你們的日子過得太舒服了,我覺得有點對不住老板啊——”
羅厚站起來:“你想怎么樣?”
暴蛇哈哈大笑,笑完,呸了一口:“有些人,就是犯J!放著好好的職位不干,偏偏到這最下層來!呸——,老子最看不起這種人!有嘛啊?你有嘛了不起的——”
“說話請放尊重點!”羅厚冷冷道。
“呸,老子在娘胎里就會罵人,怎么著?”
龍皓拉了拉羅厚的衣角,三人都不吭聲了。
“在人屋檐下,就得低頭!吃誰的飯,就得服誰的管!怎么著?這是我的地盤,一切由我說了算!”暴蛇傲氣地豎了豎大拇指。
“小四啊——”
小四立馬站得筆直。
“這樣吧!我看咱們廁所的糞道有點堵了,你看看,明天,你們給淘淘吧!給你一次享受的機會,明天,你在糞池上指揮,由這三位新來的哥們下去掏糞,明白嗎?咱們藍血工場異形人一班,年年可都是衛生標兵啊!這個榮譽要繼續保持下去!”
小四看了看羅厚們:“教練,我,我自己,能行——”
“那怎么行?咱們一班,不能有吃白飯的——”
小四忽然高興起來:“那我趕緊準備去——”
暴蛇嘿嘿笑了兩聲:“世上有些人啊,就是他媽地犯J,竟然還有為了打掃廁所而興高采烈的!小四啊,我真是服了你了,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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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異形人訓練室外面。
一個圓形的下水道口旁邊,小四、羅厚、梅森和龍皓正朝那個圓洞里看著。
梅森捂著嘴,胃里不時有一股股東西想翻上來。
這是異形人訓練室公共廁所外的一個走糞口,此時正冒出一陣陣惡臭。
梅森狠狠呸了一口,罵道:“M的,這很可能是太陽系最臭的一個地方了,我C他的媽——”
“怎么辦?”羅厚看看龍皓。
龍皓撓撓頭皮,說:“掏唄!”
走糞口確實有些堵了,里面的糞便幾乎要頂住了井蓋。
小四挽起袖子:“讓我來,我有經驗!咱們不是帶長竹竿了嗎,先用長竹竿捅——”
羅厚遞過長竹竿來,小四把竹竿插進糞井里,一下一下捅著。
臭味更加濃烈地散發出來。
梅森終于哇地一聲吐出來:“我C他媽的,老子長這么大,還沒有受過這樣的罪!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被原始人砍死來得痛快,我C他媽的——”
“這點小事都干不了,你還能干什么呢?”
梅森回過頭,正看到暴蛇倒背著手走過來。
梅森狠狠啐了一口。
“小四,把竹竿給你這位大哥,昨天怎么說的,今天怎么辦——”
“別他媽欺人太甚!”梅森朝暴蛇咬著牙。
“你這是什么話?什么叫欺人太甚?藍血工場里,愛護衛生,人人有責!怎么,讓你們淘淘糞池就是欺負人了?你們不愿意干,還有人搶著干!你問問小四,是不是最愛打掃廁所啊?”暴蛇斜著眼豎了豎大拇指,撇腔拉調地說,“咱小四是什么人?號稱藍血工場25世紀的時傳祥啊!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你們得向人家小四學習才行了!你們是來干嘛的?嗯?白養著你們?小四,把竹竿遞給你這位大哥——”
小四總歸有些不好意思,笑說:“教練,我習慣了,還是讓我來——”
暴蛇一腳踢在小四屁股上:“你他媽地真是犯J啊,沒耳朵啊?把竹竿給他,讓他掏,奶奶個熊的——”
“你嘴巴放干凈點!”梅森眼里冒火。
“我他媽地嘴巴就這樣,怎么著?”暴蛇干脆揚起了下巴。
梅森正火氣旺,揮拳便打了過來。
梅森自然不是暴蛇的對手。暴蛇一伸手便接住了梅森的拳頭,狠狠地擰,梅森終于疼的跪在了地上。
“干嘛呢?你也想練練?真是他媽地沒數了,在老子地盤上也敢撒野?”暴蛇朝地上啐了一口,“告訴你小子,在藍血工場,還沒人敢跟我動拳頭!你他媽的算哪根蔥?你不打聽打聽,老子是干嘛的?”
梅森扔不罷休,他瞅準暴蛇的兩腿,一下撲了過去。
暴蛇的反應的確夠快,雙腿猛地往后撤,接著狠狠飛起一腳,梅森便像個炮彈一樣飛了起來。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梅森快要跌進糞坑的那一刻,龍皓穩穩接住了梅森。
“行啊,小子,伸手夠快的!你是機器人是吧?不錯——”
梅森還要撲上來,被龍皓緊緊地抱住。
“老實點,小子,你不是我的對手!”暴蛇來回走了幾步,“這幾天老子挺高興,別惹老子動火,聽見沒有?我讓你們干什么你們就得干什么!讓你們掏糞坑你們就掏糞坑!讓你們掃地你們就掃地!有你們的好!別跟我想歪門邪道,聽見沒有?——”
梅森呼哧呼哧喘著氣,幾個人都不做聲。
“好!不說話就是答應了!別跟我犯擰,老子今天不想打架,怕臟了我的手!奶奶個B的,沒數了——”
暴蛇轉身走了:“明天,繼續——,后天,繼續——,奶奶個熊的,治不死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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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半夜里,幾個人躺在一堆掃箸和棉被上,都沒有睡著。
羅厚翻來覆去,時而閉上眼,時而睜開眼。
小四躺在掃箸上,不時用手撓撓耳朵。
幾個人不知沉默了多長時間,龍皓終于打破了沉默:“小四——,小四——”
小四馬上答應了一聲。
“睡著了?”
“沒有!睡不著!”
小四干脆坐了起來。
接著,龍皓、羅厚、梅森也都坐了起來。
梅森啪啪拍打著胳膊上的蚊子:“媽的,這里面竟然還有蚊子,真不是人待得地方——”
“睡不著——”
四個人面面相覷。
龍皓悄悄朝小四這邊靠攏來,說:“小四,你在藍血工場待得時間長,對這里邊的情況,應該挺熟悉的吧?”
小四警惕地轉過頭來:“你什么意思?”
“你少裝了——”
小四忽然緊張地向后挪了挪,臉上露出一種讓人琢磨不透的表情:“你們可別想歪門邪道啊!暴蛇教練要是知道了,肯定會殺了我的——”
“你看你,真是莫名其妙——”龍皓撇了撇嘴。
小四愣愣看了羅厚們一眼,黑暗里,六只眼睛閃著明亮的光。
“噢,我明白了,明白了,黑天半夜你們不睡覺,原來你們在想鬼心思呢——”
他站起來,開始朝門外走:“行行,你們等著,我告訴暴蛇教練去——”
“你告訴他什么呢?這個人——”龍皓輕聲喊他。
“反正我就告訴去——”小四一轉身,走了出去。
“龍皓,你有些心急了——”羅厚有些嗔怪龍皓的冒失。
“嘁,什么事——”龍皓干脆躺在了掃箸上。
然而,大約有一泡尿的時間,小四又鬼鬼祟祟溜了回來。
小四坐在掃箸上,嘿嘿笑著。
龍皓轉過頭:“你笑什么?”
“沒笑什么!龍皓,羅厚,梅森,你們都起來——”
“暴蛇呢?”梅森問。
“你管暴蛇干什么?”
“你不是去找暴蛇了嗎?”
“找個屌!我上廁所撒尿來著——”小四輕輕拍了拍龍皓的肩膀,“剛才,你說什么來著?”
“沒說什么——”
“你看你,又裝起來了!說說吧,你們有什么想法?”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
“來,過來,都過來——”小四朝三人招了招手。他從懷里掏出一張紙來,輕輕扭亮了手電筒。
龍皓看出那是一張皺皺巴巴的圖紙。
小四在圖紙上指指點點的:“只有兩條通道,你看出來沒有?”
“從這里,往上,你看,應該是藍血工場的正門——”
龍皓點頭。
“這條通道在上面,四周都是峭壁,除了飛行車,任何人都進不來,也出不去!所以說,這條路,根本行不通——”
龍皓點頭。
“這一條,用虛線標示的,應該是另外一條通道。它是從白房子一直通到外面的,你們看,這條線路,通到這里,停住了——”
羅厚指指那條線朝龍皓點了點頭:“這應該是咱們來時的那條線——”
小四不由長大了嘴巴:“不會吧,你們是從這里進來的?你們來干嘛呢?”
羅厚有點后悔地擺擺手,說:“別提了,一言難盡——”
“這條路你們熟!你們既然能進得來,自然也能出得去!”小四眼光灼灼地看著那三個人。
“根本沒有可能!首先我們無法進入密室!再說,就算進去了,來路早就塌了,除非我們能飛下去——”
幾個人都愣愣看著那張圖紙,有些愣神。
“你,是怎么搞到這張圖紙的?”龍皓奇怪地問。
“我天天打掃衛生,從衛生間的垃圾筐里找的——”
“以你看,除了這兩條道,還有別的通道嗎?”龍皓問。
小四搖搖頭。
梅森愣愣坐著,本來聽見小四這么一說,心里已經亮堂堂的,這時又聽說不行了,忽然一拍大腿,說:“嗨,研究了半天,敢情那一條道也行不通,白費腦筋了——”
小四和龍皓都盯著圖紙,只是不言語。不長時間,小四忽然抬起頭,嚴肅地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也沒有真正想不出來的辦法!總而言之,活人沒有被尿憋死的!”小四目光灼灼地看著龍皓,“辦法,倒是有一個,我想,龍皓老師肯定已經知道了——”
龍皓不承認也不否認:“那好吧!我們試試,有筆嗎?小四,咱倆都寫出來,看看想得是不是一樣,如果咱們倆想得一樣,就說明這辦法已經成功了一半了——”
兩人很快找來紙筆,在紙條上寫了,分別交給羅厚和梅森。
借著手電昏黃的光芒,兩人看見紙條上寫著同一個詞:
糞道!